隔江望断明月台+番外(268)
驸马并不是一个不负责任的人,他既做好赴死的准备,必然会将一双子女托付给一个可靠的人照看。
他曾以为的祖父念及血脉相连并未对他们兄妹下死手,实则是圣上受驸马之托暗中照顾。
十九岁那年,竺江一场沉船惨案,秦王蒙受不白之冤,周王贪渎之罪浮出水面,豫王淫辱臣女,圣上因此大受打击,一蹶不振。
他曾以为的圣上因沉船案牵连秦王对自己心生不满处处刁难,实则是沉船案后圣上自己尚且自顾不暇,腾不出手来照顾外甥,进而各方牛鬼蛇神趁虚而入。
后来的和亲事件更是如此。
唯有除掉江蕙,才能彻底斩断江冲对世人的最后一丝眷恋之情,使得他能在起兵造反之时全无后顾之忧。
时至今日,江冲始觉自己究竟能有多蠢。
亏得他重生之后依旧对圣上处处防备,全然无视圣上对自己的一腔爱护之心。
而今,后悔应该还来得及吧……
江冲将自己写了一半的问安奏折揉成纸团,细思片刻,正要重新落笔,忽闻身后韩博翻身的动静,回头一看,他正睡眼惺忪地坐起来。
“吵到你了?”江冲搁下笔,扶着韩博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韩博看了眼桌上笔墨,揉着眼睛问道:“你在写什么?”
“奏折。”江冲单手斟了半杯清茶,扶着韩博喂给他喝,待他润过嗓子放下茶杯,顿了顿方道:“我想将别苑湖底的东西禀报给圣上。”
韩博闻言轻笑,摇了摇头,“你还真是实诚。”
他这话听不出褒贬,但江冲总感觉不像什么好话,于是看向韩博:“你不认同?”
韩博抹了把脸让自己清醒一些:“当年和亲之事非圣上主使,这只是我的猜测。你因此觉得自己错怪圣上,心生愧疚将遗诏上报,若我猜错了,那怎么办?”
江冲道:“无论对错,圣上对我多番维护这是事实。”
若非是出于真心维护,单就断袖这个事,圣上只需下一道赐婚的圣旨便能彻底断了二人往来,何须又是外放三年又是好言相劝地盼着江冲回心转意。
当初不懂,而今静下心来回想,处处都是长辈的关爱,这让江冲如何能继续装聋作哑?
“可你别忘了,是我告诉你遗诏所在。”韩博意有所指。
江冲眨了眨眼,忽地笑了,“若连你都不信,这世上还有谁值得信任?”
韩博垂眸微笑,显然是被他这话哄高兴了。
江冲重新组织好前言后语,将草稿拿给韩博过目,然后才往奏折正本誊抄。
他一心二用,一边抄着一边道:“有件事我得跟你商量。”
韩博从身后拥着江冲,下巴搭在人家肩膀上,也不做别的,就静静地看着江冲的侧脸,百无聊赖地用指尖隔空描摹着江冲的眉眼,听见江冲说话便懒洋洋地应一声。
江冲宛若背着一个会自动发热的大包袱,也不嫌累赘,想了想道:“过年时太子私下里跟我说,三皇孙下半年就满五岁了,太子给了我一个伴读名额,彤哥儿年纪大了不合适,江文泰那几个儿子读书都不怎么样……听说你二叔家有个七岁的堂弟,不知学问品性如何?”
“不如何。”韩博若无其事地撤回手,将额头抵在江冲肩膀后面,深呼吸压下心头的烦躁:“给了也是浪费机会,你另选旁人吧。”
“是这样。”江冲笑了笑,“离京前,你二叔来找过我,他……”
“他跟你说了什么?”韩博猛地抬头,急忙追问。
江冲察觉他情绪不对,一回头与韩博紧张的目光撞了个正着,他拍了拍韩博的手背,原本修饰完美的话到了嘴边也变成:“你二叔他……求我放过你。”
离京前一天,韩仁义忽然登门,私下里痛哭流涕苦苦哀求江冲放过韩博。
因为此事,江冲心里不快多日,为了防止被韩博看出来,还借口坐骑之事与蔡新德打了一架来掩盖自己情绪低落,直到昨日韩博昏迷,他坐在那儿胡思乱想的时候无意间想起伴读之事。
他不可能放开韩博,也没法还韩博光明的仕途,所以只能从别的地方尽量补偿韩家。
“嗤!”
韩博冷笑,“你把他原话复述一遍。”
江冲实在不愿意去回想那天他是如何保持着最后的体面送走韩仁义的,一想起来就忍不住浑身发冷。
“你二叔说,你们韩家几代读书人只出了你这么一个榜眼,全族上下都指望你有朝一日宣麻拜相光宗耀祖,我给不了你未来,只会让你断子绝孙受人唾骂……”
韩博听着听着竟还笑了,“所以你就中计了?”
“中计?”江冲一愣。
“不算高明的计策,你自己想。”韩博说完这话,重新拿起先前没看完的游记靠着软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