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江望断明月台+番外(131)
果不其然,圣上笑着摆摆手,道:“言重了,不过是小孩子玩闹争执,你又离京这么久,哪里能怪罪到你身上。寡人记得,你们兄妹二人的生辰都是在冬日,时间过得可真快,恍惚一觉醒来,你能上阵杀敌为寡人分忧,你妹妹也出落成大姑娘了。”
“大姑娘”三个字让江冲的心漏跳了一拍,他生来高出许多人一头,从没真怕过皇家什么,唯独太后借口他们兄妹父母双亡将他俩的婚事拿捏在手里,让江冲不得不颇多顾忌,倘若圣上因为昨日城门之事惦记上江蕙的婚事,那可真不太好办。
“臣实在惭愧。”江冲心里飞快地思索着各种应对的法子,面上镇定自若地笑了笑,“臣妹是臣一手带大的,莫说她才十岁,便是再过上七八年,到了要出阁的年纪,在臣的眼里她也还是个不懂事的小娃娃。”
这话说得直白,就差直接将“臣妹十八岁前不出嫁”这话说出来。
圣上岂有听不出的道理,回头看了江冲一眼,手指点了点江冲心口的位置,“话虽如此,可你不见得真能留她到那个时候,心里得有谱才行。”
说实话,江冲心里没谱。
前世江蕙作为和亲公主远嫁安伮时,江冲正在南方清剿荆南乱党余孽,他得到家中传信不眠不休追至两国边境,被守卫榆成县的镇北将军敖齐擒住,眼睁睁地看着和亲队伍消失在视野中。
从那以后整整十四年,直到江冲在延宁咽下最后一口气,他们兄妹都没能再见上一面。
重生之后,江冲对妹妹颇多娇纵,非但不要求她和同龄的女孩子一样学这学那,一切由着她的性子来,甚至还想着日后择婿不论贫富贵贱只要选个妹妹自己喜欢的就行。
当然这打算在自己心里想想也就罢了,当真说出来,只怕传到太后耳朵里当场就能给江蕙定下一门婚事。
于是江冲一脸耿直:“臣只这一个妹妹,不奢求嫁得高门贵婿,只愿她一世安乐无忧。”
所以不要来打我妹的主意了好吗?
圣上微怔,而后笑着摇摇头,“也罢,有你这个做哥哥的给撑腰,也坏不到哪里去。回头……回头你自己多上心便是。”
其实圣上想说的是“回头等丫头及笄,朕给她封个郡主风风光光地嫁出去”,但话到嘴边想起江冲在这件事上明显是防着皇家的,虽不知缘由,但不难猜到是和太后有关,遂没再提封赏的事。
江冲虽想不明白圣上为何会对江蕙的婚事上心,但这一番谈话确确实实给他敲了个警钟。
圣都女子出嫁大多是在十五岁到十八岁之间,当然更晚些的不是没有,但那大多是被旁的事耽搁。
江蕙今年芳龄十二,正是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年岁,早则明年春天,迟则再过两年,便会有人上门求娶,也是时候提前做些准备。
江冲今日入宫,本来计划着就平叛那事探探圣上的口风,结果这一打岔,竟把正经事给忘了,等他再想起来,长庆殿的宫门已在眼前。
对于太后,江冲向来是能避则避,绝对不主动往跟前凑,实在避不开就表现得像个木头人一样,反正自那年搅黄了赵家姑娘的婚事后,就没有哪次入宫是不被太后训斥的。
这次自然也不例外。
先有三年前触怒圣上不知悔改是为不忠,其次江蕙日益骄纵身为兄长失于约束教导是为不慈,最后则是不肯为江家开枝散叶是为不孝。
这三条大罪压下来,饶是江冲早有心理准备也不免觉得诛心,一言不发地站在阶下,也不请罪,就那样苍白着脸呆呆站着。
太后见了他这个样子,越发愤慨,圣上看不过去,连忙岔开话题将江冲打发了。
*
新华门外,重光并未与旁人一道去茶棚纳凉,而是一直在宫门外守着,本以为至少要过了晌午才能等到江冲出来,结果才巳时过半就见江冲被御前的小太监送出来。
重光见江冲面色不愉,便暗自猜度着或许是在宫里受了气,连忙一手撑起油伞一手将折扇打开递过去,同时还不忘请罪。
虽是五月初,江冲早已是汗流浃背干渴难耐,身上朝服足有五六层,还都是厚重且不透气的料子,沉着脸进了马车,端起酸梅汤一饮而尽,这才重重叹口气,“这还不到仲夏,怎么这般炎热?”
他自小不耐酷暑,身边服侍他的人都习惯了,重光并未感到意外,仔细回想一番,“京中已经连续半个多月皆是如此。”
江冲挥着扇子低声嘟囔了句,用的坋州方言,虽不知说了什么,但凭语气也能听出来绝不是什么好话。
重光没敢再多言,叫来一众车夫侍从护送车驾回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