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兄大人是首辅(6)
转眼间,三月的时光就在这平静的生活中渐渐消逝,伴随着春暖花开的四月即将到来,封懿的心也逐渐悬了起来,因为,听她母亲这几日的口风,她那位表哥的车驾,就要到京城了。
四月初,春暖花开,鸟语花香。一年当中最是怡人的季节到了。
京城以南的一条山道上,一辆双彖四轮,通身以深蓝色布帛环包,车顶边檐垂着一圈流苏,外观看上去并不起眼的马车正缓缓行进在山道之间。
忽而,马车车轮磕到了一颗小石子,不重不轻的抖了一下,马车内正闭眼休憩的十六岁少年翛然睁开了眼睛,内敛的丹凤双眸中闪过一丝惶惑与惊恐之色,又在看清自己身处之地后,眼中的神色才逐渐褪去。色泽浅淡,近乎透着一丝苍白的唇,却扬起了一抹自嘲的浅笑。
有谁会想到,他,李缜,一届小小的武安伯的独子,却在短短的十数年间,坐上了侯爷,将军,中军都督之位,最后更是不满于新帝的削权而一举反叛,领着手下的十数万兵马推翻了新帝明昇继任的明朝,一手创立了天禧新朝。
他励精图治,却也杀伐决断,将一些曾经害过自己,之后又不满于自己的官员士族杀个干净。
那时候,朝廷人人自危,生怕一不小心便惹祸上身。他心知肚明,却也继续放任着这种形势。谁曾想,不到十年间,在他的身子经过战场的刀火而逐渐颓败时,前朝被前任新帝驱赶到漠北之地的晋王明岑,竟联合朝中蛰伏起来的军方力量,又在被他亲立的皇后的帮助下,杀进了皇宫。
而他李缜,明明葬身在那场熊熊烈火之中。再次睁开眼时,竟重回到了十六岁,他父母双亡这一年,而他,却也正在前往北直隶封府的路上。
李缜还记得他那嫡亲的姑姑。
上一世那短短的数十年间,他拜过候,做过封疆大吏,连九五至尊也亲身尝试过,他经历过磨难与痛楚,却也享受过至高无上的权利。
然而在他被烈火熊熊燃烧之际,最后回荡在他眼前的,不是皇后的背叛,不是群臣的冷漠。而是他那嫡亲的姑姑临死之前狰狞着脸对他说过的那句话,“李缜,你冷情冷心,不忠不孝,我用李氏与封氏满门的英灵诅咒你,众叛亲离,不得好死!”
当初,封家的封敬山联络群臣包括他的姑父封敬坤一同反对他,李缜大怒,联想到他在封府所遭受过的境遇,一时急怒攻心,外加杀鸡儆猴,便下旨屠戮了封家满门,单单将他嫡亲的姑姑留下了活口。
而他的姑姑李氏,却亲自到他面前,自尽而死,临时之前留下了那句遗言,亦是她心中最大的怨愤。
不曾想,最后竟应验了。
他果真众叛亲离,不得好死。
可是,如今又怎会重生回他少年时,又正是在他父母亡故不久,而他的车驾正前往封府的路上。
这几日,他时常陷入前世的梦魇之中,想着那数十年间的林林总总,突然发现,他并非问心无愧,至少他那唯一的姑姑,从小便待他极好的姑姑临死前的惨状,深深刻进了他的心底。
或许,他心中唯一的愧疚,便是他那嫡亲的姑姑。只是,那跌宕起伏,仿若戏剧般的一生,他却不愿在经历。
正沉思间,外头忽然传来一道关切的声音,“方才马车不小心磕到了石子,郎君可磕到了?”是外头驾车的小厮的声音。
驾车的小厮年纪不过十五六岁,名叫李儒,是李缜的小厮,四五岁时被卖进李府便一直跟着李缜,相貌清秀而稚嫩,性子却颇为机敏。
这两日他敏感的感觉到李缜的情绪不对,他以为他家的小郎君是因为缅怀双亲的原因,这两日的情绪才会不大好,所以闲暇时也会开导两句。
不过很明显,他家的小郎君并未听进去。
听到李儒的关切声,马车内的李缜挪了挪身子,轻声道,“无妨,你且驾着罢。”
说罢,不知想到了什么,李缜忽而掀起了左侧的车帘,露出了一张俊雅之中透着些许苍白的面容,他清冷的,夹杂着些许暗哑的嗓音缓缓而起,借着郊外的春风飘进了李儒的耳中,“现下到何地段了?”
李儒连忙道,“咱们这时到京郊了,郎君且歇着罢,用不了多久我们便可进城了,那时我在唤郎君。”
这么快便到京城了?
李缜有一瞬间的出神,又随即回神,“我知道了,进城之后便叫我。”说罢,放下了车帘靠在了车厢上,背后忽而感到一阵凉意。
李缜这时方知,原来,一层冷汗已渗透了他单薄的里衣。
他敛了敛眸,并不愿说出自己身子的不适,稍稍适应了后背心的凉意,李缜闭上双眸,复又靠着背后的车厢,思绪起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