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声音微颤着，柔声问对方道：“漪锦，你还好吗？”

漪锦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忽然间没头没尾的开口说了一句：“你之前，是不是觉得漪这个姓氏很少见，我很奇怪？”

瞿奚：“……是。”

“那你现在该知道了，奇怪的不是漪这个姓氏。奇怪的，是我这么一个没有姓氏的人。”

漪锦笑了笑，自嘲道：“我原本，也姓过齐。”

“只不过两个月之后，就又被带着去改掉了……”

瞿奚从小到大经历过的挫折和痛苦，可能都还不及对方的十分之一。

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漪锦，只能用手不断地在对方后背上轻抚着。试图让对方能感知到，这里还有自己的存在。

她想告诉漪锦，她不是一个人。

半晌之后，等漪锦稍微冷静了片刻。

她才扶着瞿奚的手，缓缓从地上站起来。

只见她轻垂着头，忽然问了对方一句话道：“姐姐，你会不会在心里觉得……我就是个白眼狼呢？”

“怎么会？！”

瞿奚先是坚定地摇了摇头。

可在片刻之后，她才迟疑着开口，试图劝说漪锦道：“虽然说齐间秋落到如今这个地步，几乎可以说是他自作自受。而你所做的，也只不过是将他的阴暗面曝光在了大众的视角之下而已。”

“但是漪锦……事情已经过去了，我还是希望，你能够学会放下……”

“放下？”

漪锦嗤笑一声，摇头道：“哪儿有那么容易？”

“当初我的希望有多大，现在失望就有多大。”

“其实我倒是希望林丽华可以对我差一点、再差一点……我宁愿她从来都没有对我好过，这样我报复起她来，也不用再带着那么多的犹豫、纠结和不甘……”

从地上捡起来的那本，记录了九年之久的账本。如今，已经破破烂烂，被人粉碎到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漪锦毫不留恋的，将那本几乎可以代表着她前半生的黑色笔记本，一股脑丢进了垃圾桶里！

然后坐在沙发上，仿佛是在自言自语般的轻声呢喃着。

“她说的对，我的确是个白眼狼。”

“也许在知道我的所作所为以后，所有真正知情、或者不知情的人。他们都会说，升米恩，斗米仇……”

“可是……我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是个只要饿不死就能苟活下去的动物啊！”

“除了饥寒冷暖，我也有感情、有自尊……”

“如果对一个人精神上的仇恨，已经大过了现实中的恩惠。那又要我怎么样，才能违背着自己去感恩戴德？”

……

两个人认识到现在，瞿奚还从来没见过漪锦哭。但今天，她不但见到了，还见到了不止一次。

她慌忙找出抽纸来，试图帮对方擦干脸上的泪水。

可是在纸巾接近到那张梨花带雨的脸庞时，一只手，却忽然拦住了她。

只见对方攥紧了她的手，睁着那双平时不用化妆也非常漂亮的眼睛，就那样一直看着她。

漪锦本是想对瞿奚笑一下来着，可是沙哑的声音才刚一出口，眼泪就从眼角处落下来了。

她说：“瞿奚，我们分手吧。”

瞿奚眼中的神色，稍微愣了一下。可是抚开自己手上那只手，帮对方擦眼泪的动作，确是半点儿都不曾停顿。

等重新将那张小脸上的泪水都给擦干之后，她才摸着对方的脑袋。

无奈叹息道：“漪锦，你可以跟我生气。但是不要在头脑不清醒的时候，跟我说这种气话，好不好？”

“我没有不清醒。”

漪锦摇了摇头，放空自己的神色，轻声道：“我很清醒。”

“就是因为太清醒了，所以才会想着要跟你分手。”

“为什么？”瞿奚问她。

对方攥紧了自己的手心，眼睛的余光，却总是不自觉地看向那个，装着破碎账本的垃圾桶。

许久之后，漪锦才自暴自弃地笑说道：“因为我接受不了。”

“我接受不了一个和我这样亲近的人，却对我所有的过去和阴暗，知道的这样一清二楚。”

“也许对你来说，你并不会在意这些，心里也不会再做他想。可是在你知道这些之后，你对我来说，就像是一盏聚光灯一样。”

“那盏灯会每时每刻，都罩在我身上。时时刻刻提醒着我，提醒着我那些耻于见人的过去。让我就连逃跑，都没有一个可以遁形的地方……”

漪锦想，她可能真的是这个世界上最矛盾的人了。

当时她之所以会喜欢瞿奚，就是因为对方是唯一一个，会无条件管着自己和宠着自己的人。

可是现在……

说来也是可笑，她居然是因为对方管控到了自己的从前，所以才会选择和对方分手。

漪锦爱上眼睛，用心最后感知了一遍，这个人在自己身边的温度。

然后坚定不移的，又重复了一遍道：“瞿奚，我们分手吧。”

“虽然你表面上，总说是要生一个孩子继承家里的皇位。可其实我知道，是因为你自己很喜欢小孩子，也很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

“你想要的，我什么也给不了。我甚至和你心目中伴侣的样子，都完全沾不上半点儿边。”

“而你，和我这样的一个人在一起，也根本就没有意义……”

漪锦话说的很决绝。

她帮着瞿奚，把和自己分手之后的好处计算的清清楚楚。甚至，还把每一个人都考虑了进去。

只是……她有些不敢睁开自己的眼睛，因为害怕一睁开，眼泪就会从眼眶里掉下来。

漪锦就那样紧闭着双眼，一字一句清晰道：“等和我分手之后，你就可以像从前一样。找一个你理想中的伴侣，和他恋爱、结婚、生子……”

“到那时候，你也不用再逼着你弟弟去相亲了。”

“其实，那个叫元祁的男孩子挺好的。不如就这样，让他们两个开开心心的在一起吧……”

在听她说这些话的时候，瞿奚心里也不好受，鼻尖也开始变得酸酸的。

但是两个之间，总得留一个人清醒着，不能同时崩溃。

所以瞿奚既没有急着反驳，也不可能就这样同意。

她只是拉着漪锦的手，轻轻问了对方一句：“那我呢？”

“那我们呢？”

“别人都可以开心，你又为什么非要自己不开心？”

漪锦被她问的微微一顿。

许久以后，才轻笑着回答道：“你以后，还会遇见比我更好的人……”

“没有更好的了。”

瞿奚拉着她的手，一字一句道：“在遇见你之前，我理想中的伴侣是一个样貌好、身世好、能力好、脾气好的人。”

“但是在遇见你之后，你就是最好、最理想的。”

“漪锦，你把眼睛睁开，看着我。”

“我不相信你在看着我之后，还能跟我说出分手这种话来。”

此时，眼泪还在眼睛里边儿打转，没有办法再憋回去。但漪锦被她说的没了办法，只能冒着眼泪再次溢出的风险，睁开了眼睛。

结果，才周围的景色才一入目。

手上，就被对方套上了一枚亮晶晶的戒指。

她能认得出，这枚戒指是自己之前在杂志上指着说好看的那一枚。但是却没想到，瞿奚居然会专门把它给买回来了！

漪锦神色开始有些慌乱，她挣扎着，试图将那枚戒指给取下来。

可是都还没能来得及使劲儿，就被人给摁着不能动了。

瞿奚一边按着她的手，一边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道：“没有意义，本身就是最大的意义。”

没有任何其他的因素和目的，只是因为想在一起，所以就在一起了。

仅此而已。

漪锦差点儿被她按着自己的手，不让摘戒指这种幼稚的行为给逗笑了！好不容易憋住的眼泪，直接就破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