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臣长子科举入仕记(61)

作者:乌鞘

佟师沛不敢瞒着老爹自己的小动作,过年卓家来拜访时佟铎见过卓慧衡一面,很是欣赏喜欢她虽长在荒伶苦僻之地却陶养出大家风范的端庄与性情,便也默许儿子在不违背礼数不败坏家风的情况下绕使慧衡略作打探。

刚巧赶上镇国公主的祭礼日,佟铎不知从哪找来封勇乡伯家闺宴的邀请函给慧衡,她也是自此结识了第一个闺中密友赵兰萱。

赵兰萱是勇乡伯的亲侄女,她父亲原在军前自己哥哥麾下效力,十几年前奉旨扫平作乱的羌夏头领时,二十出头便为救兄长勇乡伯丧命,只留下妻子与赵兰萱一个独女,勇乡伯与弟弟自幼亲厚,遭逢如此打击,便是战胜也心碎如割,将赵兰萱养在膝下视作己出,比对自己的亲儿子要上心得多。此次两家相看也是他旧日里与佟铎曾同朝为官,知道佟相人品与家风,挑了又挑才终于松开口舍得侄女议亲。

两个女孩虽差了三四岁的年纪,但难得的是性情相合,赵兰萱样貌和个性都是温婉却不扭捏,颇有武将家门的磊落大方,言谈更是宜笑宜嗔,两人一见如故,自此有了交情,后来还去镇定公主庙拜过金兰。

听慧衡对这位赵家小姐美誉不断,佟师沛也从恐婚变成催婚,天天问他爹什么时候提亲,气得佟铎大骂他没有出息。

不久两人的婚事便敲定下聘,定亲时佟赵两位当事人也按照礼俗见了一面,互相都是满意得不行,两方家长见此也是但笑不语,便将好事定在了今年的七月。

如今赵兰萱待嫁闺中,不好到处走动,成天央求慧衡来陪她,这个春日宴也是她提议想在婚前再见见自小玩到大的姐妹们,由慧衡陪她一手操办。

“可是她也没请唐家那位大小姐来,也不知唐大小姐跟伯爵府怎么搭上了关系,从她伯母那里要来请帖,也跟了来,来了还摆派头,要知道来赴宴的大多是军勋家的小姐妹,各个都是爽利又大方的,就她一个端着架子,像个供桌成了精。”

卓思衡了解自己妹妹也有自己那表面不动声色内心疯狂吐槽的脾气,只有在他面前才会宣之于口,偶尔的小小刻薄也很是可爱。

“后来她同我说了那层意思,我才知道她为什么那么不愿意还来,敢情是家里给的差事。”慧衡微微蹙起眉头。

“她是怎么说的?”

卓思衡是真饿了,此时一碗面条已经全部下肚,专心听妹妹复述。

“她问我为何一直没有定亲,是不是因为哥哥尚未娶妻所以耽误了。”

卓思衡很想说关她屁事,我们兄妹关起门来商量好的家事她算哪根葱。

但他在妹妹面前还是不愿意说情绪化助词的,脸色却沉了下来。

“也不知道关他们唐家什么事,我们兄妹自家事情,她一个外人凭何置喙?”慧衡冷冷道。

真不愧是自己妹妹,完美省略语气助词,精准表达了他的心声。

卓思衡忽然心情就好了很多,笑着给慧衡倒了茶。

慧衡也笑了,脸上少见的带了点狡黠说道:“兰萱妹妹听到她说这个也是不快,她是主家个性又直,只问她是不是看上卓家大哥想来个凰求凤才追逼着人家妹子问这问那。”

卓思衡没绷住笑出声,可想而知唐祺飞的妹妹得气成什么样。

“唐大小姐脸都变形了,竟然还是忍了,又问说他家有个也是做官的好亲戚,父亲回京述职时见了你,觉得是个人才,想拖她问问。”说至此处,慧衡冷笑一声,“求人便求人,她那副公主下降般的骄傲嘴脸,仿佛是给了我家多大的恩典。”

卓思衡心中感叹,妹妹啊,你是没见过她哥,见了才知道什么叫狗窝里爬不出狼崽。

“哥哥,他们唐家打得什么主意?怎么忽然攀扯上咱们家了?”痛快过嘴,慧衡流露出些许担忧,她平常从不打扰过问卓思衡的政事,细想此事定然和朝堂有关,又听赵兰萱说最近官场氛围很是紧张,连他们武将家里都有点惴惴,心底更是蓄满忧虑,顾不得太多径直将心里话问了出来。

慧衡是见过高永清也知道自己一直在试图联系他的,卓思衡捡了些这七八日紧要的事告诉慧衡,一则觉得妹妹明慧剔透自有揣度;二是想着好些事都是瞒出的隐忧,若是坦白说出,家人心中有数,也不必庸人自扰了。

慧衡听罢绣眉蹙紧,复又展开,似有了主意般说道:“既然哥哥晓得其中厉害,妹妹也就不乱出主意了,只是此事开端在朝堂,我虽已告诉唐大小姐自己是做妹妹的不方便为哥哥谈论终身大事,但若要真正杜绝,还得是哥哥自己找个合适的时间地点说出来,方能免去他一家没安好心的盘算。”

“你放心,哥哥已经想好了,这些日子你多陪陪赵家小妹,不必忧心。”卓思衡温言安慰妹妹。

“好。”卓慧衡又有些迟疑道,“那若是我再遇见唐家大小姐,她又言及此事,我该如何说道?”

她担心自己处置不当,轻则给卓思衡留下前朝的话柄,重则被唐家逼亲,哥哥的终身大事岂不毁了?

卓思衡低头一笑,将自己的打算告诉妹妹,慧衡听完难得粲然一笑,已是心中有数。

第二日卓思衡照常上班,他如今不用去中书省衙门点卯,每日直接进宫,抄完回家接着写,仿佛不问世事一般,被佟师沛笑说他比自己还像进了太史馆。

卓思衡整理编完皇上的差事之日,便是皇上钦点的均州巡视小组出发之时,这一批可不单单是督察院的官员,还有两位邻州地方官员以及吏部及刑部的官员,可见圣上重视,然而卓思衡掐指一算,也有一两个和唐家沾亲带故的。

他们家好亲戚真的多,甚至还想把卓思衡变成“沾亲带故”的唐家人。

不知道这些好亲戚里多少个是用这样的方式加入这个幸福大家庭的。

唐家借此拉拢卓思衡的意图昭然若揭,想着自己被高永清拒之门外便怀恨在心?还真把他当做在世王导了不成?

唐家也不抬头看看,如今门阀士族只手遮住的天早就变了。

果然不出卓思衡所料,唐家还想走慧衡的门路,唐祺薇又找机会去在赵家见慧衡,这次只有三四个兰萱的好姐妹在,她话题不变,问慧衡的还是卓思衡的亲事,慧衡依照哥哥吩咐,眼泪说来就来,用卓思衡当年丰乐楼对付唐祺飞的方法指着唐家大小姐哭骂道:“谁不知道我是身体不好难说上亲事,哥哥为我的事不知掉了多少眼泪,我心中又有多少连累家人的愧疚?你也是大家闺秀,三番五次说与我暗示我哥哥的婚事被耽误是我的错,唐大小姐,我从未招惹过你,你为何屡次拿话刺我伤我?偏叫我当着你面承认是我碍着了哥哥!”

素来和赵兰萱往来的姑娘都喜欢慧衡为人处事的如沐春风,这些武将家的姑娘也都知她身体不好,亲事为此耽误,无不唏嘘这样好的姑娘却命途多舛。不少人亦将她当成姐姐,也说些少女心事以求排解,向来都是她温柔言语慈怜心怀开解朋友,哪见慧衡被欺负哭成这样?大家便都恼了,一面安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咳嗽连连的慧衡,一面怒斥唐祺薇什么家风家教,拿这种闺阁女儿不好谈论的事逼迫别人家姑娘。

最后唐祺薇羞怒之下不告而别,卓慧衡哭至几欲昏厥。

这边慧衡在卓思衡导演的指导下鸣锣开演,另一边卓导演自己也戏瘾大发。

卓思衡自入翰林院以来兢兢业业工作负责,从不迟到早退,上司同事对他都是有口皆碑,谁料本日竟然告了假,说是家中妹妹突然病重,十分紧急。

曾大人有言在先这十日不许告假,偏偏最后一天卓思衡递来条子。

其实翰林院的同事多少都知道彼此家中大致情况,而卓思衡家有个二十岁却仍然未嫁的妹妹也不是什么秘密,大家当然知道不为别的,只是这个卓家二小姐身体实在多病羸弱才耽误大好韶华。要知道好些家中没了父母照顾的女儿,被当家哥哥早早打发出嫁的不在少数,卓思衡却遍寻名医替妹妹治病在家尊养,能有这样关爱妹妹的兄长也算二小姐因祸得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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