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赎我的菟丝花是反派(16)
乌黑的长柱穿插在庙宇中,神像瞭望西岭五城。
这正是西岭人心中最神圣的地方,繁阴圣殿。
当年天神下凡世,留下繁阴、繁阳之书,养成繁阴、繁阳两大人神。
此后,人神著写基法——这成为世人修炼的基础,他们亦成为世人的信仰。
繁阴神殿,便是信奉繁阴之神。月亮、土地、血、昆虫、妖灵的图腾画在了雪白的墙壁上。
这是肃穆的神殿,屋顶堆雪。
但在神殿之后,一个小女孩却独自坐在结了冰的池塘边,赤脚踩地,大把大把地吃着冰块。
她看上去不过六七岁年龄,只有半个成人高,眼睛睁得溜圆,冰天冻地里,把冰块咬得脆响。
这在高贵的神殿中显然是极其不得体的行为。
——却没人阻止她。
她又咬了块冰块,却突然斜目:“来干什么?”
她声音很冷、很慢、很冰。
“三师父。我有事要请教。”
女孩抬头了。只见宛陵霄从那终年堆雪的树荫下走出,狼裘上的红殷如血。
“狗屁。”女孩声音沙哑,语气并不是她外表显示出的年龄应该有的,“西岭,我和邪王早交给你了。我又不能出不了神殿。有什么能帮你的。”
她又哼哼了两声:“哈,你不是宁愿和你那小情人亲密,也不来这里问候我一声的么?真是稀客。”
刺骨的讽刺,宛陵霄神色却未变,只是垂下眼眸,脸上也露出了一点淡淡的讥诮。这般情形看过去,他们像是一类人。
“算不上情人。”宛陵霄纠正,又说,“我遇到一点难事。”
“你不是自负得很吗?我和邪王懒得管你,自己做。”
“好,好啊。”宛陵霄微笑,“走之前,我想告知您,我今日看见了有人在西岭使用‘叩苍穹’。三师父若不感兴趣,陵霄离开就是。”
女孩手中的冰块突然落地了。散了一地。
她缓缓回头,瞪眼。
“回来。”
……
女孩,正是宛陵霄的三师父,繁阴神殿的大祭司。
在宛陵霄来西岭前,她就是这副模样,却因为一手鬼魅和强大的功法,和西岭邪王并称为“西岭双邪”;宛陵霄来西岭后,拜了他们为师,并逐渐在邪门方面有青出于蓝胜于蓝的迹象,因此他们被看作“西岭三邪”。
“好啊,好啊……竟然有人在寒城用‘叩苍穹’!”三师父姓徐名洲洲,重重地拍上长桌,“那群繁阳,真是阴魂不散!”
“三师父,你还在记恨你那师姐?”宛陵霄抬起眼皮。
“是啊,当年就是她,用这‘叩苍穹’把我打入这神殿,用诅咒让我不得踏出半步!”三师父冷冷道,一双眼睛盛满透骨的恨意,“她不得好死!”
第12章 褚家的‘不可说’
“但她现在还好端端地做着那黄金台的王后!”
宛陵霄道:“但所有信奉繁阳之人都会‘叩苍穹’。”
当今天下,修士所修心法二分。
第一层为基法,人族修行之初,天神留下天书“繁阳”、“繁阴”,其中衍生出“叩苍穹”和“击壤”。多数修士都择其一修行。
只有,献长生此类功法,为秘法,不是所有人都能接触。
“是。你说得不错,但听你所说,那人能够勘破你的‘献长生’,并一击就散了你的击壤——此人‘叩苍穹’恐怕已入化境。不是所有接触叩苍穹的芸芸修士,都能达到如此造诣的。”
“是。”宛陵霄凝眉,“虽然,我因为回到旧时修为受到了限制,但依然也在一品境。”
他顿了顿,“所以,现下是西岭混入了一位一品的繁阳人。”
繁阳,这曾经和繁阴如双胞胎般紧紧联系的势力,已经分裂。
三师父却冷冷道:“但不应该,当年我那师姐把我击入这里,我也没让她好过,我在西岭边缘荒噩城设下了漫天禁制,凡是修行繁阳功法的人靠近,一品以下,灰飞烟灭,一品以上,也将遭遇重创。”
宛陵霄沉眸:“会是有人夺舍么?”
“哼,夺舍,好笑。若是夺舍,除非自废功法,那自然也会被查出来。不知道,真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宛陵霄垂眸。他心中有了一二想法,却只说:“我会去查。”
宛陵霄行事,如今基本是西岭最靠谱的人。他谨慎果断,过往几乎不放过任何一点错漏,才在刀山火海里从一无所有走到了今天的位置。三师父徐洲洲自然放心他,只点头又问:“好端端地,你今日怎么登了大宝殿?可是发现了什么线索?”
“是。”宛陵霄道。
他似在犹疑,但顿了顿,还是直接把物件拉了出来。
“这是我‘拏丝’得到的。”
只见一粒如珍珠大小的小球出现,表面如水,镀过一层幽蓝的冷光,像是浸过雨的砂。
“九……涉……录……”
三师父把银白的水粒握在手上,只觉手中传来一股诡异的电意以及幻梦般的迷离感。
她的意识像是瞬间抽了脑海,进入了雪原和高山的上空盘旋,她隐约看到了一个俊朗的人影,身旁似乎站着什么人,却被排出去了。
随后,她脑海中出现了三个转瞬即逝的字符。
“这是记忆珠。”睁眼后,望见水粒泛着幽光,三师父下了定论。
在此界,修士可以将记忆压缩成水状的幻团,用以储存讯息,通常还有秘符作为指令。三师父徐洲洲则是整个大陆最擅长秘符的人之一,神识游走可突破他人秘法,因此方才她是和此幻团产生了联结,得出的字符是来自指令的片段。
“我自然知道是记忆珠。”宛陵霄道,“可有看到密令?”
“你当我是神,什么都能一瞬便知?”徐洲洲直接杠了回去。杠或许是他们师门的特点。
“但这也不对劲。”宛陵霄冷冷凝眉,“记忆珠,其耗力大、得到小,且要把自己所望见的事物全部展现给旁人,远没有其他录事法术划算和好操纵。只在一些修士学堂教授时有保留。出现在这里……奇怪。”
“是啊,上面的光也很奇怪——”
徐洲洲凝视记忆珠,只见上面散出淡淡幽光,她稚嫩的脸颊却突现异色:“我确定了,就是一样,就是一样的。这我见过。”
“何处?”宛陵霄抬眉。
他直觉这记忆珠和勘破血莲案相关。
徐洲洲:“你跟我来。”
……
繁阴圣殿,巨木林立。覆雪的高墙上,是迷离的影和字符,那是徐洲洲布下的结界。再往里走,长柱盘错,那是她按照奇门遁甲排布的。普通人进入,只踏错一步,便会被威压压得骨骼尽碎。
徐洲洲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宛陵霄一眼。
他如今挺拔伫立,是旁人不敢直视、狠辣果断的少君,但她还记得他刚来时的情形。
那时,刚被混了妖血、破碎金丹也未结的少年忍住浑身浴火之痛,靠着那可逆天的惊人毅力,打过群魔乱舞,在这里拔出了惊出他二师父西岭邪王的石中剑。
他全身负伤,脸上却有坚韧的稚气。最终被阴冷掩盖,如今再也没有在宛陵霄的脸上出现。
冰冷的柱下,此时此刻的宛陵霄正半斜靠在墙边,发懒地用脚下影子破阵。浓郁的黑影携带着令众人低头的力量,他紫眸浓郁,透着狠厉的光,硬朗的轮廓和影完美相容,让人再也看不到那个稚嫩少年的影子,只能看到那个可怖的西岭少君。
干净利落阵破后,宛陵霄回头斜眼,懒懒道:“三师父。”
地下竟是一片浮空的柜格,那都是加注了方寸术和最强大结界的储物灵。
一片凌乱中,徐洲洲伸出手指,在空中一晃,随后她手中多出了一柄剑。
宛陵霄眸中的紫深了,因为他亦发现——
“好巧啊,真是一样。那两桩事合在一起了。好巧了。”徐洲洲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