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云何被迫看到了他的眼睛。

赫连浔的眸色一直都是乌黑深邃的。

即便夹杂着温柔，也是平静的。

没有一次如现在这般，能从眼神中看到惶恐，看到慌张。

“你答应本王，你答应本王...百年对你来说应不久...你答应本王留在凡间好不好？你答应本王啊...你答应我...”

说到后面，赫连浔甚至连自称都忘了。

他紧紧盯着慕云何的眼睛，薄唇颤了几颤，“你说话...你答应我好不好？我不想说什么生生世世，我只想你别离开，只是百年而已...你说话...你答应我...”

慕云何心中一颤。

不知名的情绪涌上心头。

他看到了。

几个月前，他曾说过，一定要让赫连浔臣服于自己。

可现在，听到赫连浔这近乎哀求的语气，慕云何却没有任何一丝成就感。

有的，只是眼前变得越来越模糊。

眼眶中蒙上了一层水雾。

慕云何不想骗他。

可是...

慕云何咬紧牙关，硬挤出来几个字，“...你为什么要说这些...”

赫连浔愣了愣，眸中涌上了一层迷茫。

是啊。

自己又是站在什么位置要求慕云何的呢？

自己...凭什么...

赫连浔强行扯出来一个苦涩的笑容。

“是啊...”

他别开脸，深吸了一口气，“本王乏了，这便回飞云阁了。”

慕云何沉默着，从他怀中跳了下来。

又沉默着看着他，脚步虚浮地走出了太极殿。

背影看起来很是落寞。

慕云何木木地注视着他消失的方向。

许久才垂下头，苦笑了一声。

第136章 说清楚

原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

任务也不单单是任务了。

从自己准备拿回梁宸权力的那一刻开始。

自己与赫连浔之间，就不单单只有任务。

感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质的，慕云何想不明白。

或许是从得知赫连浔身世的那一秒开始，自己心里，对他就失了怨恨，取而代之的，是心疼。

心疼他十年来，顶着全部骂名，也如一日的遵守着赫连氏祖训。

心疼他凄惨的童年，造成他阴晴不定，恶劣又疯魔的性格。

心疼他不但要保护自己，还要一个人守着整个西陵王朝。

多难...

慕云何把自己扔进龙椅内。

拄着下巴开始沉思。

实际上，慕云何觉得自己脑中已经很清明了。

自己....

恐怕是喜欢上了赫连浔。

从任务目标到朋友，再到心上人。

这个转变来的虽然不是很直接，但也是很快。

温之涯之前说自己动了情。

是真的。

自己对一个任务目标，还是一个凡人动了情。

既然如此，何不答应赫连浔？

总归不过是百年而已！

慕云何越想越觉得没错。

自己能活万年，甚至数十万年，为了心上人留在凡间百年又何尝不可？

这般想着，慕云何霍地站起身，雄赳赳气昂昂的准备离开太极殿。

他决定去和赫连浔将话说清楚！

不过在去之前...

慕云何先回了后殿。

双双正躬着腰，在浴桶中洒玫瑰花瓣。

一看到双双，慕云何的心情不知为何好了几分。

双双这小姑娘又懂事又衷心，就是年龄太小，才十二岁。

等她十五岁，一定要给她找个好婆家。

能好好照顾她的那种。

“陛下！”

见到他，双双抱着托盘上前，乖巧行礼，“热水准备好啦！”

“谢谢双双了，你先下去吧。”

“是～”

双双放下托盘，走出殿外，不忘在外面带上了门。

慕云何褪下衣衫，长腿一迈，跨进了浴桶中。

惬意地舒了口气。

泡过澡之后，自己便去飞云阁找赫连浔。

将话都与他说清楚。

到时不管他是什么反应，至少自己心里，不会再有遗憾了。

......

这一夜，似乎所有人的心绪都不太平静。

飞云阁中。

程玄抱着早已凉透，成了一坨的阳春面，坐在门沿上，慢慢地吃。

他时不时抬头看看天上的月亮。

又时不时望向手中的瓷碗。

少顷，忽然笑出了声。

“婉儿...兄长见到了一个很像你的女孩子...”

几大颗眼泪从他眼眶中掉落，掉在了碗中。

程玄吸了吸鼻子，继续埋头苦吃。

赫连浔回来的时候，就看到程玄抱着一只空碗出神。

他叹了口气，走上前，在程玄身侧坐了下来。

“又想到你妹妹了？”

程玄下意识地想起身行礼，被赫连浔一只手按了回去。

“今夜你我不是主仆，不是君臣，是朋友。”

听到赫连浔的话，程玄咬着唇，点了下头。

“之前并未看清双双的长相，今日一见，发觉她与臣夭折的妹妹很像。”

程玄顿了两秒，窘迫道：“不是长得像...是年龄和性格像...”

赫连浔微微一笑，靠在门框上，盯着圆月，慢慢地说：“程玄， 你妹妹已经死了八年了。”

第137章 配不配，要尝试过才知道

程玄没有作声。

程婉，死在八年前，是疾病。

那时候，她只有四岁。

和每个同龄的小女孩儿一样。

她整日调皮捣蛋，但唯独程玄在的时候，十分乖巧。

天天都迈着小短腿，追在程玄身后，哥哥哥哥地叫。

程玄很喜欢这个妹妹。

可谁知世事无常。

一场大病，夺去了程婉的生命。

那么可爱的一个小人儿...

想到这儿，程玄又是一阵哽咽，“王爷...您会怪臣吗？”

“怪过。”

赫连浔说的很直接，“若不是你沉浸于哀痛中无法自拔，本王的身侧也不会出现崔患那个叛徒。”

程玄愧疚道：“是臣无能...”

赫连浔没有说话，只是在他肩膀上轻拍了两下。

程玄更愧疚了。

实际上，自己早在多年前便与赫连浔相识。

自己的爷爷程齐生与老摄政王赫连诚，还有房文政房相，关系很好。

是能把酒言欢的那种好。

房家世代文官。

赫连诚便将主意打到了自己头上。

要自己将来学有所成后，到赫连浔身边，帮他。

程齐生不但没有反对，甚至还很开心。

他一直很欣赏赫连浔。

也愿意将宝贝孙子送到赫连浔身边。

八年前，自己刚刚十岁。

赫连浔那年十七岁。

先帝将去不久，朝野内外风起云涌。

赫连浔便属意自己到宫中来。

可是又恰逢婉儿去世。

自己沉浸在悲痛中，荒废学习，武功下滑了很多。

直到前段时间，赫连浔再次发了一封飞鸽传书，告诉了程齐生崔患的事情，和万嘉的死。

程齐生一拍大腿，觉得不能让自己再颓废下去。

直接将自己按进马车，临走之时还踹了自己一脚。

苦口婆心地说：“阿玄，王爷现下身边没有信得过的人，你必须振作起来。”

程玄愣愣地看着他，许久重重点了下头。

“您放心！孙儿明白！”

程齐生这才欣慰地看着自己离开家乡，入了宫，到了赫连浔身边。

想到这儿，程玄扭过头，望向赫连浔。

“王爷...是臣...”

“都过去了，不必再说。”

赫连浔淡淡道：“阿玄，你我之间，不必这般客气。”

程玄放下瓷碗，吸了口气，试探地问道：“王爷，您心绪不佳，可是因为陛下？”

赫连浔沉默了很久。

久到程玄已经开始慌张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

赫连浔才低声开了口，“阿玄...本王可能...”

他顿了两秒，露出了一个牵强的笑，“本王可能...喜欢上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