珈弥(16)
也转身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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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西栾国的王子及其随行顺利抵达京都。
妖女
西宁国王子来得声势浩大。
一路浩浩荡荡进了宫,面见皇帝。
不日,皇帝设宴乾青宫。
巳时,内外王公台吉等身着朝服集太和门,文武各官集午门。设御宴宝座前,为内大臣、内务府大臣、礼部、理藩院长官席坐。
为表亲近,西宁国王子的席坐仅次于皇太子在御座左首。
鸿胪寺官引百官入,理藩院官引外藩王公入。
待诸人入座差不多时,帝王的御辇也到了宫殿外。
雅乐奏响,珈弥坐在太后身边,抬头看去。
气宇轩昂的帝王步履威严朝上走去,丹陛(台阶之上的月台)上张黄幔,陈金器其下,卤薄(皇帝仪仗)后张青幔,凛然不可侵。
“嗤。”
不知从哪传来一声轻笑,声音极低,仿若气音,在热闹的宴会上如墨入海,难以察觉。
珈弥循声看去,只见那高鼻深目的西宁国的王子正举杯饮酒,泰然自若。
他的身后站着西宁国的侍卫,气势森冷,一名妖媚的黑衣女子坐在其旁,眼波流转,一举一动皆风情。
赐茶后,京康欲慰问西宁国的王子,视线却不由落在他身旁的女子身上,言语稍顿,才将慰问之语说出。
西宁国王子似乎毫无察觉,眉眼含笑,俊美的面庞在灯光映照下炫目难言,“乌帕尔万里而来是仰慕大国风采,而今已心满意足,哪有辛苦之说。”
京康一听,心中满意,一旁的侍人见状,适时喊道,“进乐——”
意料之中的,这次的宴会依旧是梦梅表演,珈弥抿了抿茶,视线从梦梅飘飞的衣袂落到那乌帕尔身上。
这西宁国的来客们总让她有些在意。
几乎所有人都陶醉在梦梅蹁跹的舞姿下,珈弥余光下的乌帕尔却有些漫不经心,偶尔看向上座。
珈弥一开始以为他是在看皇帝,过了一会却发现不对劲,她抬头看去,上座除了皇帝还有荣宠后宫的丛赫贵妃。
两人视线对上,丛赫贵妃一怔,向珈弥轻不可察点头致意,举止雍容。
珈弥忽然感受到一道强烈的视线,她侧目,只见那乌帕尔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似乎对她饶有兴趣,碧色的眼眸无端透露出一种勾人的意味。
珈弥不是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她一眼看出乌帕尔眼眸深处的冷淡,不在意地举杯隔空一敬,淡定放下茶杯。
梦梅退下后,乌帕尔热情地鼓掌,赞美道,“不愧是大国,舞姬如此绝美,让帕尔好生震撼,西宁也有一舞姬莫娜,随帕尔一同前来,本想进献舞一支,现在只怕献丑了。”
“哦?莫娜是你身边这位女子吗?”京康问。
“正是。”
京康微笑道,“既然如此,不妨让大家看看西宁国的舞又是怎样一番风情。”
“娜献丑了。”诱惑轻慢的声音响起的刹那众人有一瞬间的恍惚,而后热烈的掌声响起,似乎所有人都在期待接下来的舞又是怎样的风味。
珈弥微笑,也有些好奇起来。
莫娜起身,从座位上袅娜走出,竟是赤足,晶莹的足踩在暗色的地板上,令人呼吸加重,下一刻,莫娜将外衣脱去,里面的服饰更是让人诧异。上身露出腹部,下身裙如鱼尾,黑色衣裙不知用了各种宝石,波光闪烁,流苏摇曳。
众人来不及哗然,莫娜已跳了起来。
西宁国的乐师拍打着鼓点,伴着变化万千的快速节奏,莫娜摆动腹部、使劲的舞动臂部、胸部,赤足舞蹈,配合音乐,以极快速,错综复杂之肢体动作,快速的舞步,交叉摇摆的舞姿,时而优雅、时而感性、妩媚娇柔,时而傲酷,神秘,令人目不暇接。
莫娜时而像流水,像波浪,时而像燃烧的火焰那样舞动着自己的身体,头部如蛇舞,摇动自己的身体,大胆外放的舞蹈截然不同于在场之人曾见过任何一种,大多王公贵族眼睛都看直了,反倒是一些女眷眼神逃避,不敢直视。
丛赫看向身边的人,虽然他举止自然,但丛赫知道他的心神已全然落于中央的女子身上。
她心中叹息,面上不显,手却不由自主抚上自己的腹部。
一舞结束,大殿有一刻寂静,虽然看的时候酣畅,但实在有伤风化,众人夸也不是不夸也不是。御座上的帝王拍手笑道,“不错!不错!果然是风情万种!”
诸臣一听,也绝口夸赞起来。
莫娜从座位上拿起酒杯对京康道,“久闻帝上风采,娜今日一见更是……”
莫娜抿嘴一笑,妖艳的脸上无端多出几分羞涩,对着上座敬酒,一饮而尽,脸上的红晕更深几分。
京康喉结微动,也与她一同将手中的酒饮尽。
大臣们见状,心思各异,表面却十分自然,只是夸得更热情了。
恶念
京华被莫娜艳色所迷,看到她与京康的互动后,猛然清醒过来,想到梦梅,一时心绪复杂,借故离开宴会。
幽凉的晚风穿身而过,京华抹了一把脸,自诩痴情人,如今一看原来自己也不过一个庸俗的男人。
月色凉如水,他满腹心事踱步于庭中,稠密的花藤绿叶在黑暗中隐约可见,不知不觉间他走到了一座假山旁,漆黑的甬道对面闪烁着一点微光,像宫女提着的娟灯。
他闻到一股异香,隐约有些熟悉,刹那,他心中纷繁的思绪如干柴被人放了一把火热烈地燃烧起来,如蛇将他紧紧缠绕。
恍惚之间,他听到一声轻笑,甬道对面的灯光一闪,他看到了身着红纱舞衣的女子冲他微笑招手。
原来……是梅香吗?
宴后不久,又出了一件震惊朝廷的事,康帝封莫娜为妃子。一个异族女子怎能被封为贵妃,诸臣劝谏,最终抵不过康帝的决心。
劝谏失败的臣子也只能在心里感叹,这个莫娜实在长得太过妖艳了。
结花的银熏炉顶轻烟袅袅,浅淡的安神香气逐渐弥散于寝殿内。
云顶檀木的梁,水晶玉璧的灯,珍珠帘幕,范金柱础。
六尺宽的沉香木阔床边悬着鲛绡宝罗帐,遍绣洒珠银线海棠花,风起绡动,如坠云山幻海。
倾城典雅的女子斜靠于美人榻上,金钗慢晃,眉头轻蹙,明丽的脸上笼着淡淡忧愁。白玉般的手有意无意抚着腹部。
“主子!那个莫娜被封为贵妃了!”莞香极力压低声音,仍藏不住语调里的激动,“她不过一个卑贱的异族舞姬,如今竟能与您平起平坐!实在是……”
丛赫摆手,“不必再说。”
“皇上怎么这样,主子还怀有身孕,他也没……”
莞香不甘心地小声嘟囔道。
“莞香!”丛赫声音稍高,眼神一冷。
莞香见状,脸色一白,“是奴婢逾越了。”
丛赫闭上眼。
康帝对她荣宠有加,她感怀于心,想为他生个孩子,却迟迟未有动静。被诊出有孕之时她欣喜万分,第一时间告知康帝,他的脸色却并不像她所想的那般。
原来……他对她的喜欢也只是这样。
她抬手取下鬓间的金钗,潋滟黄金波,嫩金软丝,灿色珠石错落,是做工外观都极为精细美妙的一支。
她被封为贵妃当日,祖母亲手簪于她发间。
“这支金钗是我出嫁那日母亲亲手给我戴上的,如今我给你戴上,希望你……”祖母的眼珠已不复她儿时的明亮,她知道深宫难熬,可还是对自己最疼爱的孙女说出了她最真诚的祝福,“能平安康健,福乐长寿。”
没多久祖母就去世了。
每次戴着这支金钗,她都感觉祖母在身边,感到安心,难过的时候看到它心情也会好很多。
可是现在……
“他对我的喜欢,或许一开始就不存在。”
她紧握着金钗,悲伤的心情却得不到一点缓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