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花少年郎+番外(151)
走出堂屋,沈怀信看着进来的人并不意外。
一身便服的卫清源拱手行礼:“大人。”
沈怀信回了一礼:“寒舍简陋,卫大人不嫌弃的话进来喝杯粗茶。”
卫清源见着他这态度悬着的心放下来一半,他是真怕这位年轻的督察大人直接上表督察院,那他就全完了。
沈怀信很有主家自觉,让卫大人先坐,他去灶屋泡了两碗茶出来,卫清源哪敢坐,见还有茶喝忙上前双手接了,这心又安稳了些。
“宋只昨日带回来的稻穗下官见着了,是青粉病没错。”卫清源在对方的示意下坐了,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有在这事上用心:“之后立刻派人去往其他地方查看,就目前收到的讯息来看,常信县辖下恐怕无一幸免。”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沈怀信点点头:“卫大人可有应对之策?”
“下官仔细问过户曹,他说青粉病是稻田里的大病,处理不好还会影响下一年,不过他说这一季已经来不及了,下官已着令他就此事拿出章程来。”
沈怀信示意他继续说。
“下官会盯紧粮食价钱,一定不让粮商大幅涨价赚昧心钱。”
“下官会放松对山林的管制,允许村民进山谋生计。”
“下官会督促富商、乡绅大族等行善举。”
沈怀信伸手阻止,听他说了这么多,完全没有要往上报的意思,虽然早有乔姑娘提醒,此时确定了这一点,他仍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
可知晓了原委,他无法把这怪罪到县令身上,对他们来说没有什么比评等更重要,这个问题的源头不在县令,在评等的评定标准上。
“督察使只能行使监督之权,这一点我始终谨记,不敢僭越。”沈怀信看向门外笑了笑:“我年纪尚轻,阅历不够,有时难免会形于色,言于表,昨日对宋队长过于疾言厉色了些,是我之过。”
宋只连道不敢。
卫清源不知他接下来的话要如何拐弯,心又提了起来。
“此事不是哪一个人之错,我不会上表,卫大人只管放心。只是也请卫大人将百姓放在心上,父母官应该是百姓的依靠,而非只起震慑之用。”
卫清源连连应是。屋里的乔雅南笑弯了腰。
沈怀信端起茶碗喝茶。
卫清源见状忙将碗里的茶喝完,放下碗起身道:“下官多谢大人体恤,这便告辞。”
“卫大人慢走。”
上马车时卫清源往后瞟了一眼,见那督察使站在堂屋门口相送,刚才态度也一直和善,心缓缓落回原地。辖下有这么个人物在真是头疼,也不知还要待多久。
“大人,里长在前边。”
“你应付一番。”
“是。”马车驶到等候的一众人面前,宋只看了眼那边满载的骡车笑道:“都弄好了?结钱了吗?”
“是,结过了。”里长手掌朝下往前递,宋只吓了一跳,他哪里敢伸手,忙退后一步上了马车:“结清了就好,还有事忙,我先行一步。”
里长将手收回袖中,待将一行送出村,老族长轻声道:“马车上有人。”
“认得吗?”
“没看清,衙门我又见过几个人。”老族长眼睛微微眯了起来:“能让宋只赶马车的也就那几个人。”
两人心里有了猜测,对望一眼没有说穿。
老族长掩嘴咳了几声:“天还早,我去三老那里,你去啬夫、游徼那里。”
“从昨儿就听你咳嗽,病了?”
“小事。”老族长叹了口气:“不管别地儿怎么样,今年咱们桂花里是能熬过去的,万幸。”
没有了一季的收成,没地儿变钱出来,今年的丁税就能把百姓手里存了数年的老底掏空,里长也叹气:“粟米没出问题,这也是万幸。”
两人对望一眼,皆是苦笑,这一年年的,不过是熬得容易点和熬得难一点的区别。
那边听着动静的乔雅南打开门,靠着门框打趣:“听起来很在意我那么形容父母官。”
“我在意父母官竟然只能起到那样的作用。”沈怀信靠着大门的门框和乔姑娘说话:“你说得一点都不错,他完全没打算报与府衙知晓。”
“这是一种惯性,长期以来这些事就是不必要告知的,你不能指望他突然就变得那么有觉悟。”想了想有些话是不是有说的必要,但想到眼前这是怀信,乔雅南也就觉得没必要顾忌,继续道:“各级之间脱节得有点严重,但是大家好像都很习惯这样的脱节。”
“你说的脱节是指……县衙和府衙?”
“不止,里与乡,乡与县,县与府衙,府衙与朝堂,这种级与级之间的关系太松散了,完全就是在各干各的,那些他职责范围内的事无人监督,评等看似将这些都囊括在内,可实际上给他上等和下等和这些又完全无关。无人监管之下,你想让他们有多鞠躬尽瘁。不要说督察院,恒朝多大,督察院能有多少人,他们又去得了多少地方。”
这需要的是一个有效的机制啊,乔雅南在心里呐喊,有的时候站在巨人肩膀上也是件很痛苦的事。
第196章 新的买卖
沈怀信现如今自然还想不了那么远,把这些记在心里他问:“文师那些书你全部都看过?”
“给你的那几本?”见他点头乔雅南道:“家里的书都看过,认真论起来,我这些年过得不比读书人轻松。”
也就是说文师的书远不止这几本,沈怀信一点都不奇怪乔姑娘怎么懂得那么多了,光是《致和思》一书就让他受益匪浅。
乔雅南突然一拍手,去灶屋提了个篮子出来,又从角落拿了伞:“我出去一趟。”
“去摘菜?”
“菜还有,我去梅叔那拿点他们不要的东西。”
“我和你一起去。”沈怀信拿过伞撑开,两人并肩一起往外走去。
乔修成趴在书桌上透过窗棂往外看,觉得沈大哥成为姐夫的可能性好像又比昨天增加了一些。
出了门的两人避开水坑走得小心翼翼,乔雅南轻声抱怨:“细雨朦朦的诗情画意只存在于诗里,现实中我只想到要没鞋换了,之前洗的还没干。”
沈怀信忍笑:“你太不爱穿木屐了,学我,鞋子干净的。”
“当然不爱穿了,硬梆梆的不舒服。”乔雅南振振有词:“有皮靴的话我很乐意穿。”
沈怀信看她一眼,若有所思的点头。
乔雅南把伞往他那边推了一点:“明天有大集,这种天气不知道有没有人出摊。”
“应该会少一些,想去?”
“看看吧。”乔雅南叹了口气:“真没鞋换了。”
托住她的手臂带她避开前边的泥泞,沈怀信道:“等下次大集应该开天了。”
“要是这么久都不开天就成灾了。”
‘大丫头去哪儿’‘小沈先生’的问候相继传来,两人停了话头,和叔儿婶儿大爷大娘打起了招呼,直至进了梅序家都没有断过。
杀了猪的院子味道重得很,沈怀信被冲得都迈不动步子了,见乔姑娘捏着鼻子往前,他只得也捏着鼻子跟了上去。
“你们怎么来了?”二婶娘正帮着拾掇,见两人这样笑得不行:“有那么难闻吗?”
“有。”乔雅南完全不想和二婶娘在这里拉家常,指着棚子下边那几木盆的东西对过来的梅沙道:“梅叔,那都是猪下水吗?”
“对,还没来得及扔,你有用?”
“就找一点点。”乔雅南捏着鼻子过去,一眼看到她要的猪肝上手就要去拿,被沈怀信眼疾手快的拽住了。
“脏。”
“那是猪肝,对眼睛很有好处。”在这里猪下水是最脏的东西,穷人都不吃,乔雅南非常入乡随俗,哪怕她知道这几木盆东西能做出多少好吃的来,也不打算去做挑战众人接受能力的事,拿点猪肝也是因为她爱吃。
沈怀信不认为这东西能吃,但因为是乔姑娘说的他又觉得可能是能吃的,松开手自己往前走了一步:“我来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