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摇上青云(科举)(79)
林天逸今年十七岁,三年前便中了秀才,有入府学的资格,不过他一直未曾就读,而是读林家族学,今年突然入学,多半是冲许先生来的。
“鄙人姓万名永珺,字璞如,飞羽兄也姓林,和月贤兄同姓呢。”
林天逸微微一笑:“我林家祖上是从京师迁来的,和月贤是同宗,挂着亲的。”
“原来是一家人。”万永珺急忙拱手,“林家实在人才辈出,儿孙个个钟灵毓秀,佩服。”
“哈哈,哪里哪里……”
沈长林和沈玉寿默默对视一眼,他们和林月贤同吃同行数月,从没听他提起在景安城还有什么同宗亲戚。
果然,富在深山有远亲,古话说得没错。
很快,林天逸就晃到了沈长林他们面前,又是一番自我介绍和寒暄。
沈长林和沈玉寿介绍了自己,林天逸惊讶的挑了挑眉:“二位兄台还未取字?”
“男子二十而冠,有问题吗?”沈长林回答的毫不客气。
“哦,没问题。”林天逸耸耸肩,不着痕迹的打量了沈长林二人的衣着后,很快换了下一个寒暄对象。
男子二十而冠没错,但在现实生活中,二十岁前冠字的人很多,字主要在社交场合使用,而世家子年幼时便会出席各色社交场,因此提前取字的多为社会上层。
林天逸内心一哂,所以刚才那二位是除了读书一无所有的穷小子,没什么结交的必要。
沈玉寿低声对沈长林道:“别理他,我们安心等先生来。”
“嗯,不过有点瞧不上他鼻孔看人的姿态。”沈长林说完,冲小兄眨眨眼,“你放心,我没忘记今日的正经事情。”
太阳逐渐升高,阳光照在诸位学子身上,带来一丝丝燥热,许先生还未露面,学子渐渐的有些焦躁不安。
“许先生不会不来了吧?”
“我们为了来此,放弃了其他先生的课,若许先生爽约,岂不叫我等赔了夫人又折兵?”
于是几位学子一齐去问门房老头,得到一句:“爱等等,不等请便。”
两刻钟后,有人实在待不住了,走了四人,只余十八人。
这时终于来了个小书童,小书童问诸位学子:“我家先生这此只收五人,现在却有十八人想拜师,先生让我问你们,有没有愿意自动放弃资格,将机会让给别人的,你们可以将答案写在纸上,我交给先生看,两刻钟内写好。”
到这儿,稍微聪慧点的学子都明白过来,许先生是故意不露面予学子们考验的,而小书童的这个问题,也是考试的一部分。
“小书童,劳烦你说说,许先生平日是什么性子?”
“或者,你跟我们说说,先生最爱读什么书,喜欢什么文章?”
如此,便能窥得许先生的秉性喜好,拿捏着分寸写答案。
但小书童一抬下巴,只道:“无可奉告,诸位快写,两刻钟后我准时走。”
沈长林和沈玉寿没有多加思考,他们来这的目的很明确,就是为了拜师,沈长林蘸墨写到。
【鸟欲高飞必先振翅,人求上进必要读书,长林立学为先,不肯错失良机,不愿将机会拱手于人。】
他是一个交答案的,沈玉寿第二个,兄弟俩都没长篇大论,引经据典粉饰太平,非常直白的表达了自己。
小书童到点收了答案便走了,片刻后去而复返:“方才十八人中,有十人愿意放弃资格,圆同窗求学之梦,先生说,很好,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此十人心怀博爱,有美德。”
那十人听了,不由自主的挺直胸膛,面带微笑的听小书童转述着许先生的夸赞。
但下一刻,小书童道:“先生说,你们有如此胸襟很难得,你们回去吧,剩下八人随我到学堂里去见先生。”
“什么?!”那十人大惑不解,“许先生不是夸我们了吗?”
小书童点头:“对呀,夸了呀,你们自己说放弃这个机会的,难道说的是违心话?”
那十人哑口无言,面面相觑。
小书童的话没毛病,但是,刚才那份答案上所写放弃机会助同窗圆梦云云,只是场面话呀,谁知许先生当真!
沈长林沈玉寿随小童进了讲堂,终于见到了许晋蓓先生。
他穿了一件玄色深衣,头戴木簪,脚着木屐,这副打扮很有先贤风骨,加上炯炯有神的目光,有一瞬间,沈长林觉得他很像从古画像上走出来的人物。
腹有诗书气自华,在许晋蓓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他微笑着伫立在学子前面,目光和善却有力,叫人心生亲近。
“我听说,你们八人中,还有没冠字的?”
此话一出,林天逸的脸色瞬间发白。
沈长林了然,从他们踏入夫子殿那刻,许先生的考核就展开了。
细想有理,昨日凤学谕特别提醒许先生严谨厌恶失信,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先生自己定然也是守诺重诺之人。
沈长林和沈玉寿往前跨了一步:“先生,我二人未曾冠字。”
许先生捋了捋胡子:“那我今日,为你们取一字,如何?”
“太好啦,多谢先生。”
冠字一般是由长辈或老师来进行,许先生完全有这份资格。
“古语有云,我今身似浮云閒,正合著在长林间,冠字若云,愿你淡泊名利,守住本心,忌急燥。”
“玉为尊,寿为长,玉寿亦是传说中的仙山,冠字宣琼,愿前程朗朗,大展经纶,忌自哀。”
沈长林在心里默念了一遍,沈宣琼,沈若云,读起来很顺口,又是针对他们的秉性而起的:“先生,很好听,谢谢您。”
许先生微微一笑,点点头:“坐吧。”
说着自己也坐于蒲团之上,而八位小学子则围坐在他身旁,许先生的前面,有一架古琴,他说道:“君子有六艺,分别为礼、乐、射、御、书、数,兴于周,衰于科举起,这六艺目前于科考全无益处,但我,第一课,便要教你们六艺,古礼不可废。”
说着,许先生弹奏起古曲《大武》来,琴声铿锵有力,情绪饱满,无奈沈长林前世今生加一起也没学过音乐,他听不懂,只是不明觉厉。
一曲毕,许先生简单讲了接下来的课程安排,学古琴、练书法、学算数、学驾车……
没有一项和科考有关的课程:“你们愿留下来的,明日便来上课,今日散了吧。”
没想到许先生的课结束的这般早,从夫子殿出来后,他们便离了府学前去槐花巷。
一进院子,就见钱氏抱着个小婴儿,正和邻居老奶奶闲话,见孙儿来了,忙笑着同邻居介绍宝贝孙子,并对沈长林他们道:“闲着也是闲着,帮他们带会儿孩子,瞧瞧这小丫头,多可爱。”
同邻人打了招呼,二人进入屋子,只见屋里收拾的比昨日更干净更整洁了,桌上还有些瓜子烤饼一类的小食,钱氏跟进来说:“这儿的人好客,我送了他们菜干,就回了这么多礼,有来有往,挺好相处的。”
住大杂院的都是最普通的平民,规矩不多,排场不大,尤其是听钱氏说她有两个中秀才的小孙儿后,对她特别客气。
士农工商,读书人在这时代走到哪都是要被高看一眼的。
回到屋子里,钱氏说了接下来的计划,说准备在城里四处走走,找合适的地方支小摊:“我听说商人家的孩子是不能读书考科举的,我们出去做小买卖,不会影响你们考试吧?”
沈长林笑着答:“不会,律法有规定,豪商之子才不能科考,家里有数十间商铺以上者,才可称之为豪,做些小买卖不碍事。”
“那就好。”钱氏放下心来,“晌午在家吃饭吧?”
“在的,我们下午再回去。”
钱氏他们初来乍到,沈长林和沈玉寿自然要多匀出时间来陪伴家人,等他们适应了,恐怕只能三四日来一回,不过,这样也很好了,不必像以前一样,经年累月见不着面,受尽思念之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