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摇上青云(科举)(154)

作者:长安墨色

京中正值多事之秋,采月郡主也不想多惹是非,听说皇舅现在正烦着,她要是被御史给咬上了,母亲都不好进宫求情。

“走!”

采月郡主很不悦的吩咐车夫道。

也是她撩开车帘的那一瞬,沈玉寿往车内望了一眼。

于是他看见了似曾相识的一幕,一袭红衣的采月郡主嚣张跋扈,当街纵马惊吓行人后不仅不道歉反而嚣张的要惩罚受害者,而林月贤端坐在侧,冷漠旁观着。

只不过上次的主角是个无辜但与他无亲无故的小女孩,而今日,险些遭殃的是他的至亲至爱。

林月贤是在看见沈玉寿后,才惊觉车下一老一中的二位妇人是沈长林沈玉寿的祖母和娘亲,他呼吸急促了几下,解释的话在喉间萦绕,但最终什么也没说。

他找不到说的立场,即便解释,也苍白无力,干脆将脸瞥向一边。

这一刻,沈玉寿突然彻底明白了沈长林的感受,他们和林月贤终究不是一路人,只可惜,他到今日才看透。

没有任何交待,郡主的车驾施然离去,沈玉寿的目光追随车驾走了很远很远。

“宣琼,你在想什么呢?”冯泽云问罢,好心道,“令老夫人与令慈想必受惊不小,街上寒冷,还是先回家吧,今日之事日后再说。”

沈玉寿点点头:“多谢冯大人助我,下官改日再向您请教工程上的事。”

冯泽云欣然点头,真正痴迷工程水利一道的官员,堪称凤毛麟角,眼前的沈玉寿是难得的一位,不仅真心热爱此道还极有天分,只可惜被派去国子监任职了。

“随时欢迎。”

告别了冯泽云,沈玉寿雇了辆马车,直接回到家中。

一回家,沈玉寿便问:“奶奶,娘,你们今日上街去做什么?”

钱氏有几分给孙儿惹事后的羞愧,将篮子放在桌上,低头道:“这不是要过年了嘛,各家要相互送礼呀,我和你娘呢就想着出去转转,先将这些礼物备好。”

沈玉寿惊讶不已:“奶奶,娘,你们怎么知道……”

旋即反应过来:“是胡夫人同你们说的吧?”

来京城后,沈家和许多官眷有过往来,邀请钱氏罗氏上门做客的请帖几乎月月有七八封,一开始钱氏罗氏欣然赴约,但逐渐发现,很多官眷明面上客气,实际上根本瞧不起她们这些乡下人。

渐渐的,钱氏罗氏便不去那些乱七八糟的宴会了,只和对她们真好的那几家官眷走得近。

而沈玉寿口中的胡夫人,真是国子监祭酒的妻子,胡祭酒同样出生寒门,对沈玉寿颇为看重,其妻子十分和善,对钱氏罗氏非常好,钱氏从胡夫人那儿学了不少做官眷该明白的道理。

沈玉寿一阵鼻酸:“辛苦奶奶和娘亲了。”

“应该的,应该的。”钱氏笑呵呵地说,说罢叹了口气,“今日是我们不好,给你惹麻烦,害你在人前丢脸了。”

沈玉寿更加难受了,指甲狠狠的恰入掌心软肉中,深吸一口气再吐出,强保持着声音的平稳。

“奶奶,娘,今日的事你们一点错都没有,是那些贵人太过跋扈,今日之事,必不能如此简单的了解,我一定会为你们讨回公道!”

钱氏望着大孙儿的眼睛,这孩子从小孱弱身子不好,收养了长林后,兄弟俩有伴,一起读书练拳加上吃药调理,才慢慢将身子骨养好,但他的性子,还是比一般的人要温驯很多。

钱氏一直担心,这样的温驯会招致人欺负,当看大孙儿说这话时,语气笃定,眼神坚毅,她突然就放心了,孩子长大了。

想罢,哑然失笑,玉寿都及冠做官了,自是大人了,是她还一直将玉寿当做小孩看。

“奶奶相信你,不过,还要注意保护自己。”

从胡夫人那里,钱氏对官场也了解了几分,虽然不太懂,但能理解其中的复杂和诡谲,一不小心就要遭殃的。

官场上的事情,沈玉寿一向不多谈,为了不叫家人担心,他笑着点头:“我知道。”

但在沈玉寿的心里,很多东西渐渐有了改变。

马善遭人骑,人善遭人欺,这句从小听到大的俚语,今日方得深刻理解。

并且,他不仅要为至亲至爱讨公道,今后,还想为天下人讨公道。

凭什么,就凭那些天潢贵胄回投胎,就要高人一等吗?

他想要尽己所能,去改变这一切。

厨房里,钱氏罗氏不知大孙儿想了这么多。

钱氏搬来一张凳子,让沈如康踩在上面,将灶台上方悬挂着的,已熏烤烘制妥当的腊肠、腊肉、熏鱼、熏鸡等食物取下,然后用干燥的稻草包好,装在一个竹箩筐里。

紧接着,用去卧房取了几套新做好,已浆洗干净平整的衣裳鞋袜来,另用一个小箱笼装好。

这些东西是要托人送给小孙儿沈长林的,原本十一月就要寄,这样年前长林就能收到,吃上家乡美味穿上亲人亲手制作的衣裳了,可惜那商队有事耽搁了行程,要年前才出发。

去西南边陲的商队又难寻,只能等他们。

“但愿正月里,这些东西能到长林手上。”

钱氏抚摸着衣裳,叹息着道。

“一定可以的。”罗氏说罢,将一些常备的药品和一封信塞入箱笼中,一起寄给沈长林。

这些药和那份信是陆清栩送来,拖她们给沈长林的。

前些日子沈如康旧疾发作,沈玉寿带家人去瑞康医馆找陆清栩帮忙诊治,一来二去,两家便熟悉了,陆家夫人极爱吃钱氏做的小吃食,陆清栩经常来店里买东西带回去给母亲吃。

每次钱氏都不肯收钱,陆清栩就时常赠送些保健药品给沈家人。

但显然,罗氏刚刚塞到箱笼里的那些瓶瓶罐罐不是寻常药物,钱氏嗅得出,里面有人参等名贵药材。

“陆小姐有心了呀。”

只可惜,她家长林现不在京中,不然,她就豁出这张老脸,斗胆撮合一下他们俩个,这位陆小姐她瞅着特别的喜欢。

也不知等长林调任回京,陆小姐婚配了不曾。

唉,愁人。

一晃眼,沈长林到海青县已有半年了。

阳春三月,春光明媚,粉蝶翩翩起舞,蜜蜂蜻蜓在草丛中欢快的舞动着,沈长林头戴一顶破草帽,骑着牛,在田间慢悠悠的查看农人种地。

曹许光十分尽职尽责的在旁边拍马屁:“沈哥,你真厉害,这些药材种出来,真的可以卖很多钱吗?”

说实话,沈长林拿不准。

去年来海青县的时候,虽然已是十月,但海青县四季温暖,即便是冬日,也阳光充足温度宜人,于是他拿出一小部分陆清栩给的药种,差人种了一亩地,收成很好。

这还是冬日播种的结果。

于是等到隔年开春,沈长林寻了几十亩地,雇佣农人,全部种上了药种,如果真的收成好,他准备写信进京,和陆清栩商议在海青县开办药厂之事。

海青县的水土即便利于药材生长,但要是千里迢迢的送到北方去,路费加成,真到零售的环节时,价格不会比现在市面的药材低。

直接制做成药,是最划算的买卖。

“沈县令,您的家书到了。”

两个衙头抬着一个竹筐,一个箱笼,兴冲冲的向牛背上的沈长林跑来。

这片种药材的土地在郊区,还要爬山,沈长林见此哭笑不得:“放在衙门我的住处便是,何必抬到山上来,多费力气。”

两个衙头笑呵呵的抹着额上的汗珠,淳朴而老实的回答道:“县令大人千里迢迢来咱们这做官,一定非常思念亲人,一有县令大人的家信,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们也要给大人送过来,让大人第一时间看到。”

在海青县的这半年中,沈长林做的最多的,就是收税。

现已陆续将一万两以下的欠税收全,一共收了二十万两左右,其中九成九不是现金,而是实物,实物折买成现银,损耗去了两万两,剩下十八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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