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摇上青云(科举)(112)
四人再度聚齐,温书、吃酒、做诗,在北都的严寒之中,照样将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除了会客堂屋外,这院里还有三间正房,其中一间是套间,比较宽敞,沈长林沈玉寿同住,另有两间则各归赵悲煦和文平宪所居。
这日夜里,沈长林就着烛光,在看一册试论合集,体会着前辈先人的才思,沈玉寿则在一旁读诗稿,夜深人静,各自静静的读书,别有一段静谧温馨之意。
街上更夫走过,听那打更声,是到子时了。
这时院门吱哑细响一声,是文平宪回来了,最近两日,文平宪都早出晚归,行踪莫辨。
不一会,他那屋亮起了灯。
沈长林撂下书籍,想了半晌,披衣走到文平宪房门外,轻叩几声。
“若云,有何事?”文平宪迅速拉开房门,请沈长林进去。
沈长林站在门口未动,他担心文平宪行踪诡异,是卷入了千人血书一事,王萧岳等人有家族托底,输得起败得起,但像他们这样寒门出身的人,棋差一着,就将万劫不复,没有重新来过的机会。
“文兄,一切以春闱为重,嫂夫人和侄儿侄女们,还在平昌城等你的好消息。”
文平宪一愣,妻儿老小是他的命根子,寒窗苦读,也是为了让家人过上好日子。
“若云,你是不是也听到什么风声?”文平宪低声询问,显然在暗指血书之事。
沈长林捏紧手指,他所料果然不错。
“我一无所知。”沈长林垂眸,盯着廊下的石阶,“我只知道,似我们这般出身的人,并无捷径可走,好似这石阶,要一步一步往上爬,步子迈太大了,容易摔跤。”
文平宪瞳孔一缩,有种被沈长林窥破心事的羞愧。
“时间不早了,请文兄早些安置,我回屋了。”
响鼓无需重锤,话说到这一步,文平宪该明白了吧?
沈长林叹息一声,相交一场,做到这一步他已问心无愧。
十五日,姜大师正式开课。
当日淮华书院人潮涌动,来了千余人,寒冬腊月里,姜无戈只穿一身单薄的道袍,却完全没有畏寒之意。
他相貌极有威仪,深目直鼻,满头乌发黑亮,一眼望去,不过而立之年,看起来比真实年龄要年轻十多岁。
“历史经义、四书五经、君子六艺、五行八卦,乃至奇门遁甲,想必你们都听得厌烦了,今日,我不讲这些,我说人之起源,从盘古开天地,到女娲补天,再到史前社会,王朝建立,礼法次序,一一说来……”
姜无戈口才极佳,思维敏捷,描述准确,沈长林盘腿听了整整三日,听姜无戈几乎将这个世界上下五千年的历史文化、王朝更迭,浓缩在三日的课程中。
所言之事,并不稀奇,但是能从开天辟地,讲到太/祖立国,无需梗概,不看资料,全凭口述,非一般人可做到。
就连沈长林自己,虽读书千卷万卷,还是第一次从头至尾,将这个世界的文化历史过一遍。
在场的千余人,无不赞服,这便是大师的魅力。
“我说过,这次我将收一人做关门弟子,择日不若撞日,今日,我便要收此徒。”
话音一落,满室哗然,都知大师要收徒,还以为会举办一场公开考试取人,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许是大部分人都没准备好,夫子殿喧哗声一片,夹杂着一些抗议。
姜大师轻笑,视若不见,吩咐童子分发纸笔,接着说道:“将我刚才口述之内容,写在纸上,越快越好,字越少越好。”
“什么?这是什么要求?”
“越快是多快,一天,一个时辰,还是一炷香?字少,又是多少字呢?”
大家有数不清的问题,姜大师一个不答,沈长林接过童子发下的纸笔,见姜大师走下讲堂,入了内室。
身边的人还在喧哗议论,沈长林扯了扯小兄的衣袖:“我们答题去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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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大寒至
◎退出淮华书院◎
沈长林沈玉寿从拥挤的人群中挤出来, 寻了个僻静角落,开始答题。
和他们一样清醒的,还有赵悲煦, 并将观望情况的文平宪也拉出人堆。
“姜大师的话已说得很清楚了,快快答题为妙。”
不一会, 很多人也看破了这一点,拿着纸笔纷纷寻位置答题,可这会儿, 能提笔写字的角落几乎全被人占据了, 为争地盘,人群中响起无数吵嚷声。
整个夫子殿闹哄哄,简直比菜市场还要拥挤聒噪。
而一墙之隔的厢房中,姜无戈点完香,啜饮着清茶,正透过木窗凝望院中雪色。
分发纸笔的小童进来,嘴里嘀咕着:“外头吵嚷不休的,他们简直没个读书人的样子了。”
姜无戈莞尔一笑, 回转身来。
这小童是他云游时从路旁救下的乞儿, 不通文墨, 未读诗书,今日倒议论起读书人的样子来了。
“读书人应是什么样子?”
小童捧着下巴想了片刻:“应是斯文有礼, 风度翩翩, 和和气气的, 像师傅您这样,便是读书人的典范。”
姜无戈淡笑摇头:“哪有那般简单, 利字当前, 人自会露出本性。”
小童眨了眨眼睛, 显然不很明白:“那他们也不需吵吵嚷嚷呀。”
正说着话,门外又响起一串脚步声,另一童子捧着宣纸疾步入内:“师傅,有人答完了。”
姜无戈看了一眼角落的燃香,一炷香时间未到。
他接过宣纸,上有一首草书写的诗。
“妖神怪力开鸿蒙,赤子炎黄立周公,雪泥白驹度日月,今朝乾秋定山河。”
姜无戈看完后,拿着诗稿向外走去,站到高台:“此诗作者,便是我姜无戈的关门弟子。”
一语惊醒诸位还在答题中的士子,他们有的刚写几字,有的甚至还没找好位置。
“姜大师,我等还未答完,可否通融半个时辰?”
“没错,先答完者一心图快,不一定是最优异的,请姜大师三思。”
姜无戈站在高台之上,睥睨环视众人,一袭青灰色道袍在寒风中猎猎飞舞,明明穿着布衣,身上的气势却比台下锦衣华服的世家公子强出十倍不止,他将手中的诗稿随手往人群中掷去。
诗稿借力翩翩飞舞,无数只手举起来,想抓住诗稿一睹为快。
姜无戈抛完诗稿,复又转身走下高台:“做此诗者,随我来。”
“长林,快去呀。”
沈玉寿用撞了撞沈长林的胳膊,他的眼神中一丝羡慕,但更多的是与有荣焉的自豪,和单纯的高兴。
“嗯。”沈长林觉得今日的际遇,简直似梦一场。
姜无戈是何等人物,连许先生、青空先生这样的大儒,也要尊姜无戈一声先生或大师,他若拜入姜大师坐下,日后……
咦,这辈分好像有些乱。
不过眼下不是胡思乱想之时,沈长林理了理衣裳,跟随姜无戈的脚步,走入内室。
彼时他的诗稿正被众士子争相传阅。
“短短二十八字,从开天辟地写到今日大乾雄立,大气磅礴,文采斐然,难怪能打动姜大师收其为弟子!佩服!”
“兄台此言差矣,虽此诗精妙,但给我等多些时间,未必不比他写的更好。”
千人千面,有真心叹服者,也有阴阳怪气说酸话的。
沈玉寿双手抱臂,斜目剜了那位醋意横生的士子一眼:“自不量力。”
一句话将那人说的面红耳赤。
赵悲煦大笑不已,很少见沈玉寿主动攻击人,倒有趣的很。
估计沈长林随姜大师去后,一时半会是不会出来的,他们便托人给沈长林留口信,三人先回家去。
再说沈长林,随姜大师入内后,他有几分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