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90年代做棋王(71)
他听明哲说过,他这个师兄仗着自己聪明又年轻, 心思不全都放在下棋上, 差不多每年都要倒腾些所谓的“新生意”出来。
之前他跟人一起在铜川路开过海鲜大酒楼,去年在衡山路又开了个酒吧。
至于经营状况,反正都没赔过钱。
现在居然把魔掌伸到学校门口了……
向帅想着,他不会在学校附近开迪斯科溜冰场吧。
最近上海特别流行溜旱冰, 稍微时髦一点的年轻人都喜欢去冰场炫技, 跟着《野人的士高》的音乐群魔乱舞。
乐天想带他去开开眼, 被向帅拒绝了。乐天就改约了褚林林,据说两人还玩的挺开心。
后来向帅才知道,他看上去文质彬彬的老爸居然也是一名旱冰高手,正滑反滑还能转圈。
“阿哲就是为了这个孩子,重新改回象棋了?”
车子缓缓启动,明秋桂看着逐渐往后走去的向帅的背影低声问道。
“是,师爷您别看年纪小,棋力不低。”
魏益谦看了一眼后视镜。
“阿哲下得过他么?”
“现在应该不行,阿哲毕竟荒废了两年。”
魏益谦实事求是地说道。
“你呢?”
明秋桂半眯起眼睛,两只肥嘟嘟的手搭在滚圆的肚子上。
“难说。”
“哦?你这个全国冠军未免有些太自谦了吧。这可不像你的性格。”
魏益谦名义上是明奕仙的大弟子,其实打小就在明秋桂身边长大。对这个徒孙,老头子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包括他的性取向。
魏益谦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瞒着他师爷,好多年前就对明秋桂出柜了。
当时明秋桂正在一个人打谱,听完他一番剖心剖肺的自白后,头都没抬起来,继续落子,仿佛他刚才听到那句话是“今天的青菜三毛一斤”似得。
“儿孙自有儿孙福,没有儿孙最享福。你看我那儿子,太没意思了……你这样挺好的,将来实在不行抱一个。”
下完棋,明秋桂起身拍了拍徒孙的肩膀,头也不回地走了。
留下魏益谦一个人抱着棋盘哭得像个大傻子。
之前的那些惴惴不安,那些忐忑和害怕被逐出师门的恐惧,都在老爷子轻描淡写的两句话下烟消云散。
魏益谦也是从那时候决定,一定要打出成绩,把师弟们照顾好,他要用自己的一生来报答师爷对自己的信任和爱护。
他可以一辈子都没有孩子,将来进入明门的每一个弟子,都是他的孩子。
“师爷,不是我谦虚,项帅真的强得不像一个普通学生。”
红灯转绿,魏益谦踩下油门,把思绪从往事中拉了回来。
“两个月之前我刚接触他的时候,就觉得他的实力已经不亚于职业棋手了,虽然棋风还有些稚嫩,却已经很有大家风范了。”
“你说‘两个月前’?那他现在呢?”
明秋桂眯起眼睛,闭目养神。
“现在他学会了侯剑秋的‘三十三变手’。”
“什么?老侯?他是老侯的弟子?”
眼睛猛地睁开,明秋桂一下坐直。
“我听阿哲说,除了没正式拜师,和亲传弟子没有什么区别。侯爷过世前把宝贝古董棋盘和那串钥匙都传给他了,这不等于就认定了他是侯门的传人么?”
“老侯的弟子……老侯终于也有弟子了。”
上个月月底听闻侯剑秋的死讯,明秋桂也是万分悲痛。
和他同一个时代的棋手们逐渐凋零,也意味着他们这群人已经走到了历史的尽头。
明知道这是不可抗拒的必然结果,却也让人伤感万分。
本来按说侯剑秋的大殓他应该参加的,但是一想到何门那群人,还有谢小然的弟子应该也会到场。不想让自己的出现搅合人家的葬礼,明秋桂只好让魏益谦去侯剑秋的儿子家送上了一个白包和一副挽联。
“侯家人怎么说?”
“怎么说?他儿子现在可恨死项帅了,觉得他骗走了属于自己的棋盘。他们还想跟向帅打官司呢。”
一想到去送白包那天,侯家那不孝儿子的丑恶嘴脸,魏益谦不由得露出一抹冷笑。
“听说何大师他们已经在乡下找好了一处坟地,就等下葬了。”
何文宣发动人脉在扬州乡下找了个前绕水后靠山,一旁临着橘园的风水宝地,准备来年的清明节把侯剑秋的骨灰送回去落葬。
这地方好到什么程度呢……据说何老爷子自己也爱的不行,想自己百年后也在那里躺着,顺便带上屠景天。
要是棋院里其他祖籍扬州的老头子们也喜欢的话,他不介意多“带走”几个人。
“他们倒好,几个老家伙都埋一块,将来在下面找人下棋、聊天也方便。”
听到这里,明秋桂露出了一脸羡慕的表情。
“要不等我死了,你跟他们商量一下,把我也加进去呗?”
“师爷您说什么呢?呸呸呸。您至少还能活个二、三十年。”
“算了,我死了也不归你管。按照我那个儿子的脾气,估计也就在上海附近找个名人墓区落葬吧。你说我到时候身边是个唱滑稽戏的,将相声的,每天一起说说笑笑也就算了。万一是个搞古典音乐的,或者是个跳芭蕾舞的可怎么办啊?这也没有共同语言啊。”
上海近郊有块名人名园,专门安葬上海文艺界的名人,好多老艺术家长眠于此。
一想到将来要和一群无话可说的老家伙们做邻居,明秋桂一脸苦相。
魏益谦抿了抿嘴唇,打死不接话茬。
说起向帅目前正在埋头苦练的“三十三变手”,魏益谦也算领教过了。
他这段时间虽然没有自己和向帅交过手,但是通过和明哲对弈,魏益谦明显地感受到了自家师弟的棋路受到了向帅的影响。
从一味的稳重端正,变得缥缈,潇洒,甚至有时候带上几分鬼气。
明哲说这是从向帅那边偷学的,可惜只学到了几分皮毛,但是确实开阔思路。
他还说向帅最近的棋越来越“羚羊挂角,无迹可寻”。关键是向帅也并不是一味地走怪棋路线,他的底子仍旧端正古朴,所以才越发难得。
普通资质的人若是突然学会了这三十三变手,难免会走上侯剑秋的老路,一味地往怪、奇、狠、毒的路子上走。最后走火入魔,最终落得个不知道怎么下棋的下场。
偏偏就向帅能做到让两种棋路融会贯通。
就像是突然被打通了任督二脉,又像是令狐冲学会了风清扬传授的《独孤九剑》,本来就潇洒的棋路越发灵动不羁起来,非常符合他本人的性格。
明哲对此也是羡慕不已,觉得向帅的运气也实在太好些了。
不过他自己也承认,就算侯剑秋要教他这套棋谱,他也学不了。
这是性格决定的,侯老爷子这一辈子没有白等,向帅就是老天爷为他量身打造的传人。
“师爷,明年的全国个人锦标赛,您一定要去当开幕式嘉宾。我敢保证,那一定是这十年以来,最精彩纷呈的一次。”
明哲、项帅、向前进,还有可能不知道从哪里杀出来的谢小然的徒子徒孙们……那么多棋坛新秀济济一堂,总算可以一扫的暮气沉沉的棋坛现状,变成年轻人争相角逐的赛场了。
“好哇好哇,‘江山代有才人出’,没想到我终于等到这一天。”
明秋桂欣慰地点了点头。
“对了,小魏,听说你又开了一个‘吧’。还是上回的酒吧么?快点带我去玩玩。”
别看老爷子七老八十,在追赶时髦方面可半点不输年轻人。
“‘网吧’,我开的是‘网吧’。师爷。”
“‘网吧’是干什么的?”
“就是玩电脑的,都是小年轻弄的东西,和您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了?我也会玩电脑,我挖地雷都到了两百多关了。走,就去你的那个什么‘网吧’玩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