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中娇(195)
于是,天还没亮,这些青壮年流民一下子就起来反抗了,拿起手边所有能做武器的东西,一下子往帅帐的方向涌,要去讨个说法。
而编内的燕军自然不会让他们得逞,双方当即发生了冲突,喊声冲天,整个军营都沸沸扬扬的。
这些流民中也有一些大家信服的人,现在也都冲在前头,站在最前面的青年约莫二十五六岁,名叫范志铭,正是这些人的头子。
“我们要见陈锋将军!他是不是让大伙儿去送死?这跟他说的不一样!”
原本这些青壮年流民往日都是良民,如今因为战事,一下子就沦为流民,而且还是被本该保护他们的燕军强行拉来的。
当时燕军拉人的时候就威胁,如果他们这些青壮年不听话,燕军就要当场杀了他们的亲人。
如今到了丹沙城,他们无时无刻不记挂着家里人。
其实他们只要仔细一想,当初寒冬里头,哪怕他们为了家人的性命,不得不跟了这些燕军走,可燕军将家中的东西能砸的都砸了,吃的都带走了,他们家里人如何能撑过寒冬呢?
只是他们一直都自欺欺人,都想着万一呢?只要不去想,只要还没亲眼所见,只要还没亲耳所听,他们的亲人就还活着。
这是支撑他们在这丹沙城中活下去的信念,也许等到战事结束,等到他们终于能离开,就能回去找到自己的家人。
之前几场仗里面,不管是流民还是正式的燕军,每一场都有许多人战死,他们每天都生活在恐惧中,不过想着能活一天就是一天。
可他们万万没想到,这个陈锋将军之前看起来比其他将军靠谱些,但其实也是一样的不将他们当人看!
凭什么?他们明明也是良民!是燕军硬生生地将他们拉过来的!
燕军们也冲他们喊道:“将军是你们想见就能见的吗?识相的话就全都滚回去!不然全都军法处置!”
那个传言他们也听到了,虽然不知道是真还是假的,万一是真的呢?那什么火药弹真那么歹毒,得拿命去换,那肯定让这些个流民去换啊!难不成还让他们这些正式军去?
双方平日里就有矛盾,流民们当初就是被这些士兵抓来的,哪怕如今进了同一个军营,但双方待遇天差地别:
编内的士兵们有吃有穿有粮饷,而他们这些流民,就只有一口吃的,别的什么都没有,又是干苦力又是上战场,要是不听话照做,就是一顿军棍乱打。
今天实在是忍无可忍了,新仇旧恨一起上来,最开始还只是推推搡搡,逐渐就动起手来,连家伙都用上了。
然而,正式军毕竟是正式军,最后流民们被一顿暴打后镇压下来,被正式军团团围住,昨夜拿新武器骗他们的那位“陈锋”这才终于露面了。
他看着黑压压的人群,扫过一张又一张愤怒的脸,反问道:“既没有打过仗,又没受过训练,不就是只能做这些吗?”
“你们会使刀还是会骑马?什么都不会,与其上去就被人砍死,拿个火药弹要是用对了,一个人就能杀一片敌人,全身而退,不是更好?”
“你们现在有这个机会就该偷笑了,识相点,要是上战场,没准还能活下来,拿个军功,享荣华富贵,当初重锐也是你们这种出身,最后不是当了个王爷?你们也有这种机会!”
“但要是不识相,我一声令下,你们脑袋就立马要跟身子分家!是现在去见阎罗王,还是上战场拿战功赚富贵,你们自己看着办!”
“陈锋”的目的自然不是要杀这些流民,他还需要他们去拿火药弹。这既是威胁,又是诱导,故意把上战场说得好听一些,专挑战功和富贵两个字来回说,能动摇一个是一个。
流民们被燕军团团围住,冷冷刀光映着人眼,但丝毫不能动摇他们的心。
他们总算是看透了,这陈锋的鬼话真是一套一套的!
他这番话,简直就是明晃晃地在说“你们不死谁死”,不带这样欺负人的!
不少人当场就爆发了,范志铭大声喊道:“陈将军!我们不是不愿意上战场,但是我们不要拿火器!只拿刀!”
他身旁的人也跟着起哄:“就是!我们力气也很大!你总拿那重锐来说事儿,人家重锐当初拿的就是大刀,咱们也要大刀!”
范志铭又说:“陈将军,咱们在外面死是死,在这儿死也是死!烂命一条,死了也就死了,但你们这些军爷们的命可就金贵了,谁来给你们扛火器?”
这一下简直打在了“陈锋”的七寸上,其他流民一想,确实是这么个理!当即豁出去了,喊声愈大。
他们的家人说不定早就已经冻死在家中了,而这一切罪魁祸首,就是这些燕军!如今这些燕军竟然还想让他们去送死!
“陈锋”真是要被这些流民气疯了,他昨夜才应下了挂帅的那位,答应会让流民们拿火药弹,可这才过了多久,就闹出了这样的事情来!
动静这样大,就是头猪都能被吵醒,自然不止他一个将领出来。
他现在唯一庆幸的是,挂帅的那位晚上不在军营里,否则让那位看到这情形,会不会心里有什么想法,觉得他是在故意拖后腿。
不行,他得赶在那位回来之前,把这里给处理好!
还有什么比杀鸡儆猴更好用的法子呢?先把嘴最硬的给杀掉,其他的也就会被吓到尿裤子了!
于是,“陈锋”下令镇压,周围的士兵刚想动,忽然一支利箭破空而来——
锵!
“陈锋”都还没来得及反应,只听得整个脑壳都是“锵”的一声,一股大力穿透了他的头盔,就像有人在他耳边用力敲锣一样,震得他眼冒金星。
这一刻,在无数人的注视下,“陈锋”被射中头盔,但没被爆头,一支利箭带着千钧之力将他惯到鼓台的木架上,箭头穿过木柱,从另一端露了出来。
全场鸦雀无声。
此时正是三更半夜,军中虽然燃着照明用的篝火,可毕竟不比大白天,谁也没看清刚才那一箭,可射箭之人却能如此精准扎在那陈将军的头盔上,可见那人箭术有多厉害!
“陈锋”被钉在木柱上,除非脱下头盔,或者把箭拔下来,否则他别想从这木柱上下来。
可对于他这样一个将军来说,头盔就是头,要是这时候摘头盔,就相当于承了这羞辱,以后不管在同僚还是下属心中,都没什么威严可说了!
流民们也已经回过神来,议论纷纷,又马上四周看,想找出是哪个高手做的大好事。
“陈锋”咬牙切齿地朝附近的士兵说:“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过来将箭拔下来!”
然而,他话音未落,一把声音穿透这嘈杂的场子,清晰地落入每一个人的耳中——
“不要动。”
许多人还是头一回见识到传说中的内力,这样吵闹的地方中,这声音也不大,却能让人听得如此清晰,不止是流民,就是士兵们都对这人好奇得要命。
正当“陈锋”附近的两名士兵上前去扶,空中又是“嗖嗖”两声,双箭连发,分别钉在那两名士兵的衣袖上。
“再动就是脑袋了。”
这下再也没人敢上前了。
“陈锋”毕竟是城中最高将领,他被这样当中羞辱,打脸的是整个燕军,于是便有其他将领来喊话——
“谁在这里装神弄鬼?马上出来!”
不一会儿后,一个身影从不远处的瞭望台飞身而下,落到鼓台旁。来人的穿着与此刻被订着的“陈锋”一样,脸上也都带着面具。
不管是流民们还是燕军将士们,看到两个“陈锋”将军,所有人都懵了,这就连被钉在木架上的“陈锋”也傻眼了。
这万众瞩目中出现的“陈锋”,自然就是重锐了。
流民和士兵不知道“陈锋”有三个,但将领们是知道的,指着重锐,不可置信地“你”了半天,半句话都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