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万里(40)
脑袋晕乎乎,当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华丽大圆床时,她猛地从床上弹起来。
床上空荡荡, 粉色床幔串着珠子垂下, 外面的人似乎听见动静,走过来掀开床幔。
珠链簌簌作响。
霍岚穿了一件翠青金绣纹纱衣,里面淡雅的抹胸衬得她皮肤白皙, “你可算醒了。”
莹白的手指朝赵婳伸来, 她还有些懵, 等反应过来时那手指已经搭上她松松垮垮的中衣, 霍岚扯了扯,把她胸前略微敞开的衣襟拉上去。
赵婳睡觉一向不老实,睡前衣服穿得好好, 体体面面的皇城丽人,睡着了便不受控制, 一觉醒来合身的衣服能从下至上推到脖子处。
低头见皱巴巴的中衣, 不用想也知道她昨晚又在床上乱蹿了, 赵婳耳根微烫, 恨不得找条床缝钻下去。
赵婳一骨碌从圆床下来,赤脚跪在床前道歉,“昨晚唐突殿下, 殿下恕罪。”
霍岚笑着扶她起身,“无事。”
说话间余光不经意落到赵婳胸脯,霍岚心里叹了口气, 暗自命令自己要好好长身体。
察觉到一道火辣辣的目光, 赵婳面露尴尬,从一旁拿起外衫火速穿好, 得了应允,一溜烟出了寝殿。
赵婳一头栽到自己床上,闷头埋进枕头中,负气似捶着床板,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
她睡相当真这么不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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霁华宫风平浪静,前朝却争执得不可开交。
昨夜,工部尚书纪永升还未等到三司会审便在牢中暴毙,临死前承认指使工部员外郎偷换木料,将差价收入囊中。
姜子真连夜到纪府追查,果真在书房找到纪永升所说的和渝州刺史往来书信,其中详尽记载了两人如何借工部拨出的铜铁重熔私铸铜钱一事。
再加上丁氏亲笔的告密信和那几枚假铜钱,杀头抄家已是板上钉钉的事。
此罪滔滔,姜子真昨夜赶在宫门落锁前出现在思政殿,将案情汇报与霍澹。
霍澹勃然大怒,派奉秘旨出使渝州,不日启程,若渝州刺史抗旨不遵,予他便宜行事之权,可先斩后奏。
今早朝堂上,霍澹隐瞒了纪永升与曹冀私下受.贿往来,只就登津河桥塌一事问责。
工部尚书点职位一夕之间空缺,大臣们纷纷劝谏皇帝早立人选,几位文臣更是为了举荐之人唇枪舌战,在朝上吵得不可开交。
吵来吵去无非是那几名人选。
龙椅上,霍澹懒散地坐着,静观那些个人争得面红耳赤。
他喜欢看这样的场面,双方各执一词,言辞激烈下能将他们的站队暴露出来。
这些个臣子,究竟是哪方之人,一看便知。
偌大的朝野,是许湛的人多,还是严庆那边的党羽多,他真看得清楚。
听厌了那聒噪的争吵,霍澹不耐烦“啧”了一声,烦躁地丢掉手中刚呈上来看了两眼的奏折。
他瘦长的指节按了按眉心,一脚踏在龙案鎏金龙纹脚足上,一副不想上朝的模样。
龙案前站着的严庆察言观色,去了皇帝身边,细声询问,“皇上龙体不适?今日可就先到此?”
霍澹稍稍放下手臂,头一歪,瞧了眼还在争执的两名文臣,不耐烦道:“改日再议,退朝。”
底下噤声。
“退朝——”
严庆端正立在御前,拉长嗓音喊道。
出了紫宸殿,霍澹像往常一样朝思政殿去,走了几步叹息一声,边走边骂。
“这些个老东西,工部尚书的位子刚缺出来便急着让朕定下新的人选,真是一日都不想让朕清闲。”
严庆接嘴道:“工部虽不比吏部重要,但负责营造,是乃国家之基,应好好择选下一位,万万不能再像纪尚书那般以权谋私。”
工部在六部中不怎么起眼,纪永升是许湛一手提拔上来的,瞧瞧连老天都看不下去了,动手把人收去。
看着那明黄的背影,严庆笑意横生,工部尚书的位子,这次怎么也的让他选的人上去!从此他手上的筹码又多了一个。
“老奴倒是有个想法,不知该不该说。”严庆没有直接说出来,当着仪仗队的面,总归还是顾忌着皇帝面子。
霍澹走在华盖阴影下,回身瞪他一眼,“不该说就闭嘴。嘴里嚷嚷着有主意,一到关键时刻就唯唯诺诺。”
“你可有要推荐的人员?”霍澹眸光犀利,沉声问道。
严庆面露歉意,躬身道:“皇上教训得是。老奴深谙自己本分,朝堂上的事情万万不敢妄加掺和,只是老奴认为几位大臣说的话不无道理,皇上心里有杆称,听听他们说的便好,此事还需仔细考虑。”
从他手上夺过拂尘,霍澹拿手柄戳了戳他脑袋,气道:“严庆啊严庆,你这话说得跟没说一样!”
严庆不再是方才那副逆来顺受的模样,神色有几分凶戾,褪下一丝伪装,仅用两人才听到的嗓音低声挑明道:“若是咱家真说了个人选,皇上就会任用吗?”
霍澹眼皮一掀,两道如刀的目光在空中汇聚,双方气焰均不弱。
唇角上扬,他指腹摩挲着玉扳指,低低一笑,“肯定不用,不仅不用,还会小心堤防,革职杖毙也不无可能。”
两人近些日子相互试探,终于在今天正式撕破脸,霍澹本以为会是他先挑明,却没曾想到严庆如此心急。
这反倒让霍澹有一丝不安,严庆将那想要夺权的心思隐藏多年,却在今天的一番试探中暴露出来,倘若不是他手上有足够的抗衡的兵权和势力,他绝不会如此。
霍澹心中没底,如今朝上三分一的势力还被许氏一党把控,不痛不痒折了工部,约莫会让许湛消停片刻,算不了什么。
严庆毫不避讳,道:“皇上早从小白兔变成了小狐狸,如此聪明,自个儿去猜吧。”
说完,他又恢复往日那般低眉顺眼的模样。
霍澹攥紧拳头,眼底藏不住的狠戾,袖子一摆,大步流星往前走。
他如今是杀不了严庆,待时机成熟,利剑第一个砍杀的便是此人。
“摆驾霁华宫!”
严庆搭好拂尘,拉长嗓音重复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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霁华宫。
霍岚昨晚听赵婳讲故事熬了半宿,后半夜又被赵婳那不雅睡姿弄得心猿意马,满脑子都在想如何快快长大,可以说后半夜也没怎睡。
严庆那声尖锐的“皇上驾到——”愣是把正在屋子里半撑着头打呵欠的霍岚彻底惊醒了。
霍岚整理整理衣衫,跟只欢脱的兔子一样来到皇帝跟前,埋怨道:“皇兄好久没来臣妹宫中,昭仁天天都盼着皇兄来。”
霍澹拨开搭在他衣袖上的手,毫不留情揭穿,“你是盼着朕来么?你那是馋宫外的玩乐。”
他这个妹妹,一心想往宫外跑。
宫外无拘无束,她一个小霸王在宫外没了管束,想怎么闹就怎么闹,作为皇兄的他能不知道她心里的小九九?
被看穿心思的霍岚尴尬地摸摸鼻尖,咧嘴一笑。
“皇兄今日下朝如此晚,又被大臣们拖住了?”她化身贴心妹妹,关切地询问兄长。
“一群老头,成天在殿上吵得不可开交,朕头都听大了。”霍澹捏捏眉心,率先一步踏进大殿,落座道:“许久没陪你用膳了,午膳便在你宫中用罢。”
霍岚第一次不想皇帝在她宫中用膳,压制住心中的一丝不情愿,例行问道:“皇兄想吃什么?”
霍澹顿了顿,手肘撑在椅背上,想了有一阵功夫,道:“那日你送来的糕点便不错。”
那日?是哪日?
送去的东西太多,霍岚仔细回想回想,终是知道皇兄所指是何,转身吩咐莲心让赵婳去准备。
莲心出了大殿。霍岚解释道:“皇兄有所不知,这糕点只有一人会做,原料需要现准备,等她做好了晚点给皇兄送去。”
说好了今日放赵婳休息一天,转眼就让她起来干活,一股莫名的愧疚感油然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