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夫人与杀猪刀(62)

作者:团子来袭

谢征用壶里剩下的热水洗完脸时,她两只脚还踩在泡脚盆里,见谢征要把洗脸水端出去倒掉,忙道:“你倒脚盆里吧。”

谢征迟疑片刻,端着水木盆走了过去。

樊长玉见状便把脚抬起来,放在了木盆边缘,方便他倒水。

许是常年不见日光的缘故,她那双足极白,在烛火下呈现出暖玉一般的色泽,脚踝处有一颗黑色小痣,莫名扎眼。

谢征只瞥一眼,便垂眸遮住了视线。

在京中,女子被人瞧见双足无异于失了清白,这边陲小镇,民风比京中开放不少,河堤旁捣衣的妇人也经常赤足,似乎并未把裸足当回事。

她性子一向大咧,此举也算不得出阁,谢征心头却还是微微有些异样。

樊长玉见他倒完水后就坐得远远的,问:“你不泡泡脚?”

谢征说:“你先洗,一会儿我去外边用冷水淋一下。”

樊长玉把眼一瞪:“这大冷天的,你要冷水洗脚?明儿不得染上风寒?”

相处的这一月多里,她也发现了言正是个爱干净的人,以为他是不想洗自己用过的水,道:“我们家以前都是一盆水泡脚的,我忘了你有洁癖的事,等会儿我去找管事大娘说一声,再去厨房给你烧壶水。”

谢征皱了皱眉,终是道:“不用,将就这水就好。”

樊家人都很爱干净,鞋袜换得勤,这水用过了瞧着也不脏。

是他心中有些乱。

把脚放进水盆里时,瞧见盆沿的水痕,脑中下意识浮现了她搭在上面的一双足。

谢征眉头瞬间皱得更紧,脚刚伸进去,就忙起身去倒水。

樊长玉坐在桌边,见状张了张嘴,等他回来后心情复杂道:“你有洁癖也没什么的,我没觉着你是在嫌弃什么,你没必要把自己逼到这份上……”

谢征看着烛火下她那双诚挚又明澈的眼,好看的眉宇间多了几许自厌的情绪,只说:“不是你想的这样。”

只有一张床,被子也只有那一条,他把木盆放回屋内后往房外走:“你早些歇着。”

樊长玉觉着这人有些怪怪的,问:“那你呢?”

总不能去外边坐一夜吧,方才那管事婆子就说了只剩这一间房。

谢征道:“我去问问,看能不能跟溢香楼的伙计挤一晚。”

直到他离开后房门重新合上,樊长玉面上都还有些懵。

怎么突然就把她当洪水猛兽似的?

套麻袋吓到他了?

还是那盆洗脚水的伤害太大?

第40章

飞雪飘落檐下,台阶上都积了薄薄一层。

谢征靠着廊柱抱臂站着,半垂着眼帘不知在想些什么,头顶的灯笼洒下一地暖光,将他纤秾合度的睫羽在眼睑下方拉出一片暗影。

他见过很多美人,也在魏严宴请宾客时见过赤足起舞的西域舞姬。

舞姬那双足的模样他已不记得,唯一还有印象的就是脚踝上缀着铃铛的金色脚链,随着舞动而叮当作响,像是一种无声的邀请。

看到樊长玉露出的那一双足时,不知怎地,他突然就想起了舞姬脚上的那串金铃铛。

随即便是觉着荒唐。

同时心中升起一股冒犯了她的自厌。

谢征烦躁揉了揉眉心,他自小寄人篱下,为了秉承父亲的遗志,一直苦读兵法勤练武功,加上魏严对他和魏宣管教严苛,未免他们耽于男女之事,连身边伺候的人都一律是小厮,而无一婢子。

他上了战场后,一心杀敌,更没想过这些。

魏宣不知是见他恪守魏严定下的规矩才对着干,还是纯粹起了忤逆心思,经常出入青楼、豢养外室,为此没少被魏严责罚。

那时魏宣嘲讽他只能做一条乖顺的狗,问他识得温柔乡是个什么滋味吗,谢征心中竟是和魏严一样的想法,只觉此子难成大器。

虽然不愿承认,但他从前的确是受魏严影响颇深,魏严认为掌权者,必须要学会控制自己的欲.念,男女之欲,只是最低俗的一念。

他从军中归来后,偶尔碍于情面推脱不掉一些宴会,前去赴宴时瞧见柔弱无骨的舞姬赢得满堂喝彩,心中只有轻蔑。

他和魏严一样,瞧不上京中权贵的这一套,甚至觉着这些纸醉金迷只会让人软了骨头。

他将来娶妻,娶的也只会是担得起谢家门楣的大家妇,而不是像他母亲那般脆弱的女子。

沙场刀剑无眼,也许有一天他也会和他父亲一样,死在战场上,他不需要谁为他殉情,只需要一个在他去后,替他撑起谢家门楣的宗妇。

整个京城的世家子娶妻,都是以这样的标准去世家女中遴选。

但这些天……他是怎么了?

眼前下意识又浮现樊长玉的模样,杀猪的、砍人的、咬牙隐忍的……

她很好,甚至比许多世家女都坚韧,只不过她生长的环境太简单了些,应付不来各路牛鬼蛇神……终究做不得谢家宗妇。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谢征整个人都愣了愣。

管事婆子提着灯笼巡查院落时,瞧见他站在廊下,问:“小兄弟怎不回屋歇着?”

谢征收敛了思绪,道:“正打算去找您,可否跟溢香楼的伙计挤一晚?”

管事婆子疑惑道:“你是樊娘子的夫婿,怎不跟她睡一间房?”

谢征找了个由头:“她带着妹妹,不太方便。”

管事婆子心说长宁那才多大个孩子,但考虑到长宁再小也是个女儿家,点了点头道:“是老婆子顾虑不周,楼里的伙计都是两人一间房,本没有多的房间,不过有个伙计鼾声太响了,旁的伙计跟他一个屋都睡不着,你要是不介意,就去他房里将就歇一晚吧。”

谢征只说不介意,管事婆子便带他去了那伙计的房间。

还在门外便听见了那震天的鼾声,跟打雷似的,谢征有片刻沉默。

管事婆子推开房门,门轴转动的“吱嘎”也没能吵醒那伙计分毫,她引着谢征进屋后,把油灯点上,指了指边上空着的一张单床:“你今晚就睡这儿吧。”

谢征道了谢,管事婆子便提着灯走了。

他脱下外袍枕着手臂躺到床上,本就没多少睡意,对面床铺的伙计鼾声如雷,更是吵得他连合眼的心思都没有。

忍耐了一刻钟后,谢征起身走到那伙计床铺边上,一手刀砍在了那伙计后颈上,伙计被打晕过去,鼾声瞬间停了。

他重新躺回床上,只是依然没有睡意。

从前没想过同樊长玉的以后,今夜突然想到娶妻的事,心中却莫名烦躁起来。

他知道樊长玉做谢家宗妇是不合适的,但回京后娶一个进退有度知书达礼、能帮他打理谢家大小事务的世家女,他又下意识有些排斥。

他像是在荒野里找到了一株生命力极强的野草,他有些喜欢,但是把这株野草挖回家去,和其他奇花异草一比,旁人只会嘲笑那株野草。

野草只有在它自己的原野里,才是肆意又顽强的,放进名贵的瓷盆里精心打理的,便不是野草了。

他抬起一只手横放在眼前,手背搭在眉骨处,唇在夜色里抿得极紧。

-

第二日天还没亮,樊长玉便起来了,长宁还睡着,她穿戴好衣物后轻手轻脚出了房门,让管事婆子帮她照看着些长宁便去了溢香楼。

县城里这座溢香楼的布局和临安镇上的差不多,不过修得更气派些。

大大堂里跑腿的伙计们还没来,后厨的人倒是已经到齐了。

要卤的猪头也早就有人处理好了,樊长玉火都不用自己烧,只准备卤料就行。

俞浅浅亲自跟几个大厨商量着开席时先上哪些菜,后上哪些菜,压轴菜又是什么。

樊长玉虽是个外行,却也听得出这极为讲究,毕竟一些菜放久了,就失了风味。而如果接连上大菜,后厨这边备菜来不及,迟迟上不了菜,那可就丢脸了。

寻常人家开席菜上晚了没什么,这些达官显贵订的包席菜上晚了,是让主人家失了颜面,主人家会找溢香楼理论不说,传出去也砸溢香楼的招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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