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夫人与杀猪刀(170)

作者:团子来袭

陶太傅宽慰道:“一切尚未尘埃落定,且再看看吧,老夫出山,便是担心有心人借着当年锦州一战,拿九衡当刀使。临山的死,终究是那孩子心上一道跨不过去的坎儿,我怕他着了别人的道。”

贺敬元自问对当下的局势看得也足够透彻,只是心中依然疑团密布,他道:“贺某愚钝,民间传出关于锦州一战的疑点时,矛头就是直指丞相的,太傅的意思是说,有人在想引侯爷与丞相鹬蚌相争?”

陶太傅道:“我同魏严算不上深交,这些年不管是民间还是朝堂,对他皆是骂声一片,也许当真是在那个位置上坐久了,便迷了心窍。但诚如你所言,再往前走十几年,他对大胤的社稷,也称得上兢兢业业。当年让我收九衡做学生,也是托了南山书院的夫子,打着谢临山的旗号拐着弯地劝说我,瞧着倒是怕我因同他不对付,不肯收九衡这个学生。”

陶太傅便是师出南山书院。

贺敬元未料到魏严竟为谢征谋划至此,他从前也算得上是魏严心腹,偶然见过几次魏严同谢征的相处,魏严对这个外甥从来都是不假辞色。

便是谢征战功赫赫,得了嘉奖,他也会先训斥几句,再不痛不痒地夸赞几句。

整个丞相府都知道,魏严不喜欢谢征这个外甥,可背地里却大手笔地替谢征请陶太傅来教他,魏宣作为魏严亲子,怕是也没这番待遇。

一时间,贺敬元心中更疑惑了。

他道:“丞相欲在崇州战场上治侯爷于死地,也是事实。”

陶太傅一双苍老的眸子眯了起来,眸光锐不可当,他道:“当年锦州一案,肯定是与魏严有关的,只是其中兴许还有什么隐情,才让他这般反复无常。我亲自进京去见他一趟,在我回来之前,你先别告诉九衡关于孟家的事。”

他顿了顿,又道:“李家那边查到了不少东西,怕是也会有动作,我那闺女磨砺得也差不多了,让她上战场多挣几个军功去。若是被李家搅了局,让那臭小子提前知晓了此事,她身边有人可用,我也不必替她忧心。”

贺敬元只觉一团乱麻的思绪终于被理出了个线头,连忙答好。

-

京城。

早朝后,文武大臣们陆陆续续从金銮殿内走出,以魏严和李太傅为首的官员们簇拥着各走一边。

魏严从汉白玉石阶上走下时,同龙雕阻隔的汉白玉石阶另一头走下来的李太傅碰了个正着。

二人都是宦海沉浮多年的老狐狸,这一打照面,一人刚强威仪,一人随和亲切。

对视片刻后,李太傅率先向魏严拱了拱手:“魏丞相。”

他身形干瘦,须发皆白,看起来比魏严年长了许多,只是那份随和却又不如陶太傅通达,因此哪怕瞧着让人觉着易亲近,却又难以真正亲近起来。

魏严只虚虚抬手,回了一句:“李太傅。”

他架空皇权十余载,身上那股威严,不输帝王。

李太傅笑呵呵道:“西北战局上,反贼叫武安侯和贺将军分头牵制,如今已无还手之力,陛下龙颜大悦,想来捷报不日便会送回京城了,李某,提前贺喜丞相了。”

魏严面上瞧不出丝毫情绪起伏,只道:“国之大事,同喜。”

二人这场交锋,到此便已至尾声。

不管如今朝堂局势如何,天下人对魏严骂声多少,但他的确是大胤官场上的第一人,他直接越过李太傅,猩红的官袍广袖盈风,步履从容步下下一段汉白玉石阶,也无人敢说一句不是。

一直到魏严走远了,李太傅身后的官员们才敢愤愤出声:“他魏严未免太过狂妄了些!这大胤皇室,如今可还姓齐!”

李太傅淡淡扫了说话的人一眼:“守义,休得胡言!”

嗓音不大,甚至不见动怒,却吓得那名官员赶紧躬身作揖,连声道:“是下官失言……”

李太傅没再说什么,和身边的其他官员一道远去了,那名官员才胆战心惊地往身后的金銮殿看了一眼,抬起袖子擦了擦额角的冷汗。

李家三代都已入仕,除了李太傅这个和魏严分庭抗礼的中流砥柱,远去西北的李怀安,李太傅还有几个儿子也在朝中做事,但眼下唯一还留在京中的,便只剩大儿子,也是李怀安之父。

李太傅父子二人坐上归家的马车后,其长子李远亭便道:“父亲,武安侯不攻崇州,转围康城去了,想来是看出咱们欲夺崇州战功,故意置身事外。但今日早朝上,陛下对武安侯却仍赞赏有加,言语之间,似有要将长公主下嫁之意。魏严还没倒,但陛下已开始忌惮咱们李家了。”

李太傅闭目问:“皇后那边怎么样了?”

李远亭有些艰涩地道:“娘娘她……还是没能有孕。”

李太傅是天子帝师,当年小皇帝为了扶持李家对抗魏严,立了不到十三岁的李家女为后。

但经年过去了,皇后一直都没有身孕。

李太傅问:“太医怎么说的?”

李远亭道:“太医也瞧不出是何病症。”

李太傅睁开眼,意味不明说了句:“陛下确实长大了。”

李远亭困惑道:“父亲这是何意?”

李太傅看着长子问:“你可记得,当年魏严,是如何在一众皇子中,选了毫无母族庇佑的陛下继位的?”

李远亭思量片刻后,面上陡然一惊:“是陛下故意不让皇后有孕?”

魏严当年选中如今的皇帝继位,便是看中他没有外戚,小皇帝要想坐稳帝位,就只能什么都听魏严的。

如此一来,魏严几乎是理所当然地架空了皇权。

小皇帝为求庇佑,在李太傅跟前装乖了十几年,如今也慢慢露出了自己的爪牙。

在他多年扶持之下,李家在朝堂上已如日中天,小皇帝也怕倒了魏党,李家就是下一个魏党,所以不敢让皇后有孕。

毕竟他手中的大权还没收回,一旦李皇后有孕,将来他只要有铲除李家的念头,指不定李家会比他先下手,学魏严拥护小皇子上位。

李太傅没接话,算是默认了长子的话。

李远亭面露愤愤之色:“无怪乎陛下想将长公主嫁与武安侯,他这是想在魏严倒台后,用武安侯牵制咱们李家!都说鸟尽弓藏,魏严尚还把持着朝政,陛下都已待我李家至此,等魏严一除,我李家可还有立足之地?”

李太傅却是道:“罢了,自古帝王心难测。”

李远亭急道:“父亲,总得想想法子啊,陛下今日是如何待魏严的,只怕明日就得轮到咱们李家。”

李太傅悠悠开口:“这天底下,最有资格继承大统的,不是还另有其人么?”

李远亭浑身一激灵:“您是说……皇长孙?”

李太傅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只问:“怀安在蓟州查到了些什么?”

李远亭反应过来自己同李太傅方才的谈话意味着什么,后背不受控制地爬满了冷汗,回道:“魏严能稳坐丞相之位这么些年,手底下的确有几个可用之人,贺敬元在蓟州十几载,竟无半点贪墨。怀安查了数月,只查到了年前魏严派了大量死士去杀的那一家屠户,案子存疑。”

李太傅动了动眼皮问:“那些死士,不是去杀武安侯的么?”

李远亭道:“怀安查到了蓟州府的出兵记录,魏严派死士前去时,贺敬元那边也调了兵过去相助。瞧着倒像是一个想杀,一个想救。但贺敬元如此行事,魏宣征粮在西北惹出祸事后,贺敬元八百里加急命人送了东西回来给魏严,魏严便丝毫没有怪罪之意。”

他看了一眼父亲的神色,继续道:“那屠户夫妇,卷宗上记录是死于山匪之手,但怀安后来审问了活捉的山匪,山匪们一致答并未杀害屠户一家。怀安深究那屠户的案卷,发现他是十七年前才回到清平县的,还带回去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十七年前那名屠户所干的营生,都是借用了一名镖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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