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夫人与杀猪刀(14)

作者:团子来袭

她去箱子里翻出一件她爹从前穿的旧衣与他后,才端着水盆去外边倒掉。

屋檐下的红灯笼在冷风里轻晃着,墙外那两墩狗熊似的黑影在瞧见她出去后,又齐齐缩到了墙头下方,自以为隐蔽得极好。

樊长玉也配合地假装没发现,斥骂道:“哪家的野猫,又来我家偷肉吃!”

她端着水盆走过去,从水缸里又舀了两大瓢冷水兑进盆里后,才用力往院墙外一泼,“下次再叫我逮到了,看我不教训这畜生!”

院墙外樊大夫妻俩被兜头淋成了个落汤鸡,冻得直打哆嗦,怕被发现却又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直到院子里的脚步声走远了,樊大才一边哆嗦一边“呸呸”吐出不小心吃进嘴里的水,皱着个脸问:“那死丫头泼的什么水?这是股啥味啊?”

刘氏用袖子抹下满脸的水渍闻了闻:“一股子血腥味儿,还有股汗味儿。”

夫妻俩一愣,随即更用力地“呸呸”吐起来,“去他娘的,那不就是他们的洗澡水吗!”

湿透的袄衣叫寒风一吹,更是冷得浸骨头,冻得他们牙齿都打颤。

这夜墙根儿是没听着,回去后樊大夫妻俩染上风寒重症,病得数日下不得床且不提。

樊长玉怕再生什么变故,思量再三,还是去新房打了个地铺睡,谢征对此并未多说什么。

樊长玉入眠很快,谢征尚还在闭目养神时,她呼吸声已绵长。

民间的习俗,大婚当晚的喜烛得燃上一整夜,为了做给外人看,樊长玉也就没熄烛火。

一直徐徐燃烧着的喜烛忽而炸了一下烛芯,发出一声轻响时,谢征才微微侧过头往地铺上看去。

三尺暖光铺地,那女子整个人蜷缩在几床厚被中,乌发披了满枕,脸上的肌肤在昏黄烛光下呈现出暖玉一般的色泽。

谢征收回目光,轻瞌上了眸子。

她醒着时,带着一身市井的粗鄙气,再好的容貌都能叫人忽略了去。

睡着了倒是还可一看。

意识到自己在想她好不好看的问题,谢征突然睁开眼,眉头狠狠皱起。

她容貌是美是丑,与他何干?

只待伤好些,他便能离开此地,今后同这女子还会不会有交集都难说。

他打住思绪侧过身,面朝床里,重新合上了眸子。

-

樊长玉有自己的作息习惯,到点便醒了。

她爬坐起来,发现自己睡在地上,身边不见长宁,几步开外的床铺上躺着个男人时,还懵了好一会儿。

随即想起自己昨日成了亲,才骤然松了口气。

外边天刚蒙蒙亮,屋内的喜烛还剩一小截燃着,烛台下方堆积着斑驳的烛泪。

樊长玉轻手轻脚起身,她昨夜和衣而眠的,倒是省了穿衣的尴尬和麻烦,将打地铺的被子收起来后,便出了房门。

昨夜风雪未停,这一宿过去,今晨院中已覆了厚厚一层积雪,墙头和墙外的枯枝都是白的。

樊长玉冻得搓了搓手,先去檐下拿了柴禾把火塘子烧起来,放上吊罐温一罐水用于洗漱,再拿了扫帚把院中的积雪都扫拢。

听到隔壁传来长宁的哭声时,又忙去把胞妹抱了回来。

长宁平日里很听话,只是爹娘故去后,她醒来若是没看到樊长玉,便会哭上一会儿。

樊长玉哄好了胞妹,让她坐在凳子上,自己拿着梳子给她梳头。

不知是不是自幼身体不好的原因,长宁的头发不似她那般又黑又密,相反细软偏黄,加上碎发多,扎两个小揪揪都颇为费事。

樊长玉还有些手生,以至于长宁头上的揪揪每天都丑得不重样。

樊长玉给胞妹梳完头发,让她去洗脸时,长宁摸摸自己左边的揪揪,又摸摸自己右边的揪揪,总觉得不太对劲儿,拿着自己的洗脸帕去脸盆旁,对着水一照,才发现今天的揪揪歪得格外离谱。

她拨了拨揪揪说:“阿姐,头发扎歪了。”

樊长玉干咳两声:“我一会儿用过饭还得去县衙一趟,没时间给你重梳了,今天先将就着好不好?”

小长宁很好哄,当即就没再提要求了。

樊长玉重新打了水送去房间时,发现屋内的人似乎已经醒了有一会儿了,穿戴整齐靠坐在床头。

自己和胞妹的对话,想来多半也被他听了去,樊长玉还是有几分囧。

她把脸盆放到床边的圆凳上,递给他一条干净的棉布帕,说起自己许他假入赘时的承诺:“我一会儿就去县衙过户房地,顺便帮你补办户籍,再替你请个大夫回来。”

闻言,谢征却道:“不必请大夫,我身上的伤,自行休养即可。”

他身上的伤已上过金创药,只需再静养等伤口的肉长好。

樊长玉挠挠头问:“那你有什么缺的,我替你买回来?”

对方还是摇头,倒是让樊长玉不好意思起来。

这跟先前承诺的不一样了,颇显得好像假入赘是她占了便宜。

她想着要不去待会儿去县城,办妥衙门里的正事后,回来时给他买点补品,让他好生补补身子。

草草用过早饭,樊长玉便出了门,因着现在家中不止胞妹一人了,她倒也没再把胞妹放赵大娘家中去,只在出门前交代长宁,若遇到什么事,可以去隔壁找赵大娘帮忙。

岂料她前脚一走,在巷子附近盯梢的小混混后脚便跑去了赌坊通风报信。

砸门声哐哐响起时,谢征随手从屋角里找出的一册书,才兴致缺缺翻了两页,那懒洋洋的眉宇间藏着几分无聊透顶的不耐,心情实在是算不得好。

第10章 武安天下

从镇上去县衙不远,脚程快些,走上两刻钟也就到了。

樊长玉运气好,碰上熟人也要去县城,便搭了对方的牛车,到了县衙时,衙役们也才刚上职。

她向门口的守卫报了王捕头的名讳,不消片刻就被人领着进了衙门后面的值房。

“……巡街遇上流民乞儿,通通带回衙门大牢,眼瞅着年节就这几天,眼睛都放亮点!”

里边王捕头似在训话,樊长玉便没贸然进去,在门外静等。

王捕头交代完,眼角余光瞥见候在门外的樊长玉,扬了扬手,捕快们便拿上衙门佩刀三三两两往外走,瞧着似去街上巡逻。

樊长玉这才进门道:“王叔今日瞧着颇忙,叨扰王叔了。”

外边寒气重,屋子里燃着炭盆,暖烘烘的,她眼睫上很快就凝了一片雾气。

王捕头给她倒了杯驱寒的姜茶道:“没什么忙不忙的,每年这几日都这样,不过今年大概是山贼太过猖狂,害了不少人命,上边对外乡人查得严,没有户籍路引的,都叫抓进了大牢里,这两日又在清查流民乞儿。”

樊长玉一听,想到言正如今就没户籍,不由握紧了一双冻得通红的手。

王捕头看她似有难言之隐,问:“你今日来是为过户你家中房地的事?”

樊长玉点头。

王捕头道:“我先前忘了与你说,樊大的状纸已经递上去了,官司没结案前,这房地不能转户。不过你也别担心,你既已招赘,即便上了公堂,县令大人也会把你爹娘留下的家产判给你的,只是麻烦些罢了。”

樊长玉未料到其中还有这样复杂的流程。

她想起自己昨晚朝院墙外泼的那盆水,问:“那若是对簿公堂那日,我大伯没去呢?”

王捕头看她一眼道:“那状纸就作废了,并且此举有无视律法扰乱公堂之嫌,得打他个二十大板以儆效尤!”

樊长玉顿时后悔,自己昨夜应该把那一缸冷水全泼墙外去的。

王捕头问她:“你问这个做什么?”

樊长玉轻咳一声:“好奇问问。”

她捧着热腾腾的茶杯,指尖不自觉摩挲起杯壁:“还有一事,得请王叔帮忙。”

王捕头道:“你只管说。”

樊长玉这才将谢征的身世说了,“我夫婿身上的银钱和户籍文书全叫山贼拿走了,眼下入赘与我了,我想替他补办个户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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