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夫人与杀猪刀(138)
樊长玉之前怕谢征担心,对自己在蓟州的经历都只三言两语带过,谢征并不知她的那些事迹。
此刻听说了,再得知她只身猎熊,心中不无惊异,却又愈发沉默。
公孙鄞见状,叹了声:“樊姑娘非一般女子,我知你那日那些话是关心则乱出于好意,但今后也切莫把鸿鹄当燕雀。我同樊姑娘接触虽还不多,却也感觉得到她是个心地极软的姑娘,为今之计,你不若示示弱。”
谢征好看的眉眼间露出一抹惑色:“示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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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樊长玉果真如昨日对谢征说的那般,去军医那边帮忙了。
她抢盐杀熊的事,昨夜就已在军中传遍了。
一去伤兵帐,就有不少将士主动同她打招呼,发现她是个容貌姣好的姑娘家,愈发惊讶。
军医知道樊长玉的身份,连包扎伤员都不敢让樊长玉做,把她打发去煎药。
有伤兵道:“可惜了樊姑娘不是男儿身,否则以樊姑娘这一身武艺,靠着军功都能挣个将军当当!”
本朝也有过女将军,但都是将门出身的。
寻常女子,就算有一身好武艺,连军籍都入不了,又何谈上阵杀敌挣取军功。
一汉子道:“也不知将来哪位弟兄有福气,要是能娶到樊姑娘,祖坟上何止是冒青烟,那是直接起火了!”
当即有人拐了那汉子一手肘,低声道:“瞎说什么呢,樊姑娘已经有夫婿了!”
不知情的忙问:“樊姑娘嫁人了?”
谢七说是过来帮忙,但主要还是暗中保护樊长玉的,他端着刚煎好的一锅药进来,就听见一群人议论樊长玉议论得热火朝天,一下子就替自家生起气来,道:“樊姑娘千里迢迢来这山上,就是为了寻他夫婿的。”
立马有伤兵问:“樊姑娘的夫婿是谁,寻到了吗?”
谢七神气一仰脖,正要答话,却被一名听过些许风声的伤兵抢着答了:“寻到了,不过听说快死了,只还吊着一口气。”
谢七:“……”
众人先是唏嘘,随即又七嘴八舌议论起来,甚至还有几个在樊长玉进来时,不动声色理了理头发的。
那目光殷切得,仿佛都在盼着樊长玉那“还吊着一口气”的夫君别再挣扎了,早些断气。
从伤兵营退出去后,谢七没忍住赶紧去找谢征打小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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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头,樊长玉刚把军医命人送来的药煎上,谢五就急匆匆来寻她:“樊姑娘!不好了!你夫婿突然咳血了,你快回去看看吧!”
樊长玉心中也是一惊,忙问:“怎么咳血了?”
谢五不敢看樊长玉的眼睛,只哭丧着一张脸道:“我也不知道,我一进去送药,就发现他咳得身上被褥上全是血!”
樊长玉心说这么个咳法,那还得了,赶紧叫了之前给谢征看诊的那名军医随自己一道回去看看。
跟着她一起煎药的小卒,正是之前被她扔出重围的那少年。
少年看着樊长玉和军医匆忙离去的背影,唏嘘道:“樊姐姐的夫婿真要死了啊?”
第82章
帐内,谢征看着自己衣襟、披风上的鸡血,皱了皱眉,“血会不会太多了?”
公孙鄞一边指挥着谢七把那只刚宰掉的野鸡拿去火头营煲汤,一边道:“你又不是没去伤病营看过,那些伤兵缺胳膊少腿的都有,哪个不是一身血?樊姑娘在伤病营帮忙见得多了,不多弄些,唬不到她怎么办?”
说话间,眼尖地瞅见披风边上还有一根野鸡挣扎时扑腾下来没收拾干净的绒毛,赶紧给摘了下来。
发现谢征脸色虽苍白,眼下也有淡淡的青黑,却一点没高热的样子,又忍不住道:“昨夜你吹了一宿冷风,又用冷水洗了头发,怎么还是一点发烧的迹象都没有?”
谢征:“……”
公孙鄞破罐子破摔道:“罢了罢了,就这样演一出苦肉计应当也够了。”
帐外响起谢五的声音:“就在里边!”
公孙鄞赶紧退后,坐到了一旁的凳子上,露出一副悲悯神色。
樊长玉跟着军医匆匆进帐后,一眼就瞧见了谢征苍白孱弱地躺在床上,衣襟上一大团鲜血刺目不已。
她心下一紧,连忙上前:“言正!”
谢征双目紧闭,薄唇干裂,脸色苍白如雪,碎发乱糟糟地散落在额前,眼下也一片淡青色,看着憔悴又狼狈。
樊长玉只觉心口像是被一双大手攥紧了,披风上那一团暗色的血迹刺得她眼窝泛起丝丝酸意。
不过一晚上罢了,怎么昨日还好好的人,突然就这样了?
残存的理智支撑着她让开一步,转头就对军医道:“您快给他把脉看看!”
军医也被这阵仗给吓到了,生怕谢征有什么好歹,连忙搭上谢征的手腕去探脉,感知到指下的脉搏跳动时,军医神色里露出些许异样,一抬头却见对面的公孙鄞递了个眼神过来。
军医赶紧沉吟一声,露出一副凝重的表情继续把脉,看得樊长玉一颗心突突的。
好一阵,军医才收回手道:“樊姑娘,你夫婿这病症凶险得紧呐!”
樊长玉忙道:“军医,还请您救救他!”
军医捋着山羊须为难道:“他咳血咳成这样,想来之前的伤,还是在肺部积了不少淤血,必须得滋阴润肺,外加失血过多又肝火旺,还得养血止血。我且先下几味药给他煎服下去,但日后身边最好是时刻有人看着,以免他在昏迷中咳血,呛血而亡。”
樊长玉现在整个人都后怕不已,忙道:“我会寸步不离看着他的。”
军医下去配药去了,樊长玉看着躺在一片血色中的谢征,鼻尖也开始泛酸,心中不可避免地自责起来。
言正重伤未愈,自己昨日置什么气,作甚说以后都不来这边了?
言正要是就此有什么好歹,她可能会内疚一辈子。
公孙鄞一见樊长玉脸色,就知这苦肉计是成了,适时出声宽慰道:“樊姑娘莫要太过担心,言小兄弟定会吉人天相的。”
樊长玉一进帐,所有注意力都放在谢征身上了,此时才发现公孙鄞也在,道:“公孙先生也过来了?”
公孙鄞说起谎话来脸不红气不喘:“言小兄弟突然咳血,小五一时慌了神,正巧我在附近巡营,便让他先去寻军医,我替他看着言小兄弟片刻。”
樊长玉代谢征向公孙鄞道谢,公孙鄞笑道:“都是我大胤上阵杀敌的好儿郎,留得性命才能继续护我大胤河山,有何言谢的。既然有樊姑娘守在这里,我便不多留了。”
送走公孙鄞后,樊长玉搬了个小马扎坐到谢征床边,闷闷道:“你一定要好好的啊。”
大概是离得太近了,樊长玉闻着那披风上的鲜血味,突然用力吸了吸鼻子。
她经常杀猪,对猪血的味道很敏感,这些日子又刀口舔血,对人血的味道也不陌生,这被褥上的血,不仅腥味重,怎么还有一股淡淡的鸡毛味儿?
她凑近了些正要仔细闻,“昏迷多时”的谢征忽而长睫轻扇,虚弱掀开了眸子。
樊长玉瞬间把什么都忘到脑后去了,惊喜出声:“言正,你醒了?”
谢征定定看了她一会儿,才道:“你来了。”
嗓音破碎喑哑,像是咳得太厉害伤到了喉咙。
只这么一句话,又说得樊长玉心头颇不是滋味,她给他掖了掖被角道:“军医说你咳血是内伤,需要好生调理,以后我都守在这里,你安心养伤就是。”
谢征苍白的唇上沾着血色,愈显孱弱,缓缓道:“我听说了你在蓟州的事。”
樊长玉不知他说这些是何意,一时没做声,只听他有些吃力地继续说:“经历了这么多,你早已不是当初临安镇上那个只知杀猪买肉的寻常女子,你归来后,一味指责你,是我不对。”
听他又一次因为昨日说的那些重话道歉,倒弄得樊长玉愈发羞愧起来,垂下眼闷声道:“你教训我的话没错,我和下山的那些将士能全身而退,只是运气好,如果不是阿七兄弟及时搬了救兵来,可能我和那些去抢敌营的将士,都得被踏死在反贼的马蹄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