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略残疾大佬后我跑路了(66)
抵达瑜洲当日的傍晚,江莳年是被勒马的惯性给带醒的, 她迷迷糊糊揉了下眼睛, 只觉四周隐隐嘈杂。
行在路上这种情况很常见, 于是她也就没有起身, 打了个哈欠之后,继续懒猫儿一样抱着软枕蜷在车榻上躺尸。
这时马车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扣扣”声, 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给马车直接拍烂, 江莳年被这动静惊得倏地坐起。
只见晏希驰正轻飘飘放下车帘,与此同时, 那阵“扣扣”声仿佛被什么强行掐断了一般,戛然而止。
江莳年没来得及看清外面什么情况, 只被傍晚的霞光晃得眯了下眼睛。
“醒了。”晏希驰语气不冷不热。
江莳年嗯了一声。
本想开口问问他行到哪里了, 为何突然停下不走了, 刚刚那声音又是怎么回事, 但瞥见晏希驰神色漠然, 江莳年突然想起他们正在冷战。
准确的说,是江莳年单方面以为晏希驰在跟她冷战,于是她忍住了想要开口与他说话的冲动。
她的这种状态,晏希驰自然早就察觉到了。
其实江莳年态度还好, 没有摆脸色, 没有闹脾气, 单纯就是话少了些。
晏希驰以为她是身体不舒服, 故而不想说话。
倒也没有心里去,只淡淡问了一句,“饿了吗。”
真讨厌,那么冷淡就不要关心她好吗。江莳年心下无声翻了个白眼,感觉自己实在是绷不住了,打脸非常快:“王爷不是不理年年,不跟年年说话的?”
晏希驰凝视她片刻:“何曾?”
“王爷有的。”
盘腿靠坐在车榻上,江莳年哼了一声:“所以从现在开始,年年也——”
话未说完,马车外复又响起一阵“扣扣”声。
这声音比先前那阵架势小了许多,仔细一听,似有人在不厌其烦地敲着车壁,且非常密集。
江莳年直觉古怪,下意识去看晏希驰。晏希驰眉宇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没说什么。
江莳年这才试探着撩开车帘。
……好家伙,一堆人头。
准确的说是一堆小孩儿,年龄估摸着也就四五六七八岁不等,大的勉强能将手伸到窗沿口,小的则直接被挤到边缘,有的连脑袋瓜儿都看不到,并且他们个个都衣衫褴褛,蓬头垢面,浑身还散发着难闻的气味。
“姐姐……姐姐给点吃的吧!”
“漂亮姐姐行行好!”
江莳年隐隐猜到了什么情况,把脑袋伸出去往外看,这一看才发现,何止定王府的马车,连行在最前头打马的谢渊也被“围攻”了。
他们这些人本就佯作商旅,未到特殊或关键时刻,是不会轻易让那些影卫暗卫们现身的,明面上所带的家丁护卫也就那么几个,遇到其他事情还好办,小孩儿却是最难缠。
视线再放远些,江莳年不由拧眉。
只见官道两旁,面黄肌瘦的小乞丐们干瘪着肚子打架,就为了抢一口水喝,奄奄一息的妇人倒在路边面如土色,干瘪的嘴喃喃呓语着,也不知是饿的还是染了什么病痛,形容邋遢的汉子们则扎堆聚集,虎视眈眈地盯着过往的路人,似乎瞅准时机便要欲行不诡——
而他们这一行“商人”,便是他们欲行不诡的对象。
只不过被谢渊和阿凛等人的气势所摄,那些人没敢围过来,而是选择让小孩们来缠。
要的也很简单,他们要吃的。
“这些是瑜洲难民。”晏希驰声线沉凉,顿了顿:“杯水车薪,江姑娘无需理会。”
原来他们一行人已经抵达瑜洲,不过眼下所处的位置还在瑜洲城外。
瑜洲是所在府下的一个州,按江莳年那个世界的标准也就是一个市。当然了,由于古代人口较少,一个市的规模肯定与现实世界无法相比,且入眼不见繁华,只有萧条凋敝。
将近一年时间没有下雨,瑜洲四下田地皲裂,庄稼颗粒无收,有钱或有远见的自是早早携家带口跑路了,或去别的地方谋生,或投奔可以投奔的亲戚。
但更多的却是吃光了存粮,手里又没有银子,且过分留恋家乡的庶民百姓,那些愿意离开的,也大都在途中因没有路引而被官府拦截,要么就是被土匪或同伴抢光了身上的干粮盘缠,举步维艰。
古代没有人工降雨,水利工程也不发达,旱灾约等于饥荒,这种情况下如果等不来朝廷的拨款救济,或是当地官员无所作为,可不就是断了老百姓的活路?
古代饥荒情况严重的时候,卖儿卖女,易子而食的说法江莳年自然听过。
可她上辈子毕竟生活在物质富足的时代,听说过是一回事,亲眼所见却是另一回事。
心理冲击不可谓不大。
想起自己这一路“糟蹋”过的粮食,江莳年很诚实且短暂地愧疚了一番。
当然了,人都是优先考虑自己的,江莳年更多的还是在庆幸自己没有穿成穷苦老百姓,否则就她这种手无缚鸡之力没有一技之长还好吃懒做的类型,估计要不了几天自己就嗝屁了。
晏希驰不知何时已经靠近她身后,替她放下车帘,隔断了外面的景象。
不过在这之前,他随手将车内案台上一盘糕点递了出去,是江莳年吃剩下的。
小孩儿们一见晏希驰,纷纷有些瑟缩。
其实他们先前已经在晏希驰那边的车壁上敲过一轮,但小孩儿吧,年龄越小,对气场这种东西感知度越高,故而晏希驰当时只是轻轻撩开帘子,他们一个个便被他身上的肃杀之气和眼底的凉意给吓退了。
然而到底抵不过饥肠辘辘,以及大人们的撺掇,他们这才换了江莳年这边来敲。
一盘精致的糕点,个头小巧,数量不多,三两下便被哄抢殆尽。
“不是说杯水车薪的吗,王爷?”江莳年挑了下眉,顺手将案台上剩下的肉干零嘴也拿给他。
晏希驰接过之后,手重新伸了出去,淡声道:“难缠罢了。”
“明明是王爷心地善良。”江莳年支着下巴吹了一道彩虹屁,整个儿懒洋洋的。
“善良?”
似是听到什么格外新鲜的说辞,晏希驰唇角撩了一下,却是个隐隐讥诮的弧度:“在江姑娘心里,何为善良。”
怎么说呢,善良这个词平凡又普通,分大善和小善,很多时候还要分立场,分真心实意和装模作样,甚至分出发点是为了他人还是为了自己……总之的确不是那么好定义的。
但江莳年的感官向来比较粗枝大叶,也足够简单粗暴,她随手指了指路边:“喏,至少跟那人相比,王爷可不就是一个善良的人?”
江莳年指的是他们车队之后,一个正在骂骂咧咧驱赶小孩儿的中年男人。
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晏希驰神色淡而寡漠,很快收回视线,目光转而落在江莳年身上。
“凡事不可只看表面,那人其实做得不错。”
晏希驰声线沁凉:“瑜洲情况复杂,人人但求自保,他若一时心软将存粮用来施舍乞儿,下一个成为乞儿的便是他。”
“江姑娘所谓的善良,不过因为我们没有后顾之忧,举手之劳的施舍罢了。”
车帘外红艳艳的夕阳倾泻在晏希驰脸上,在他深挺的眉宇间拓下漂亮阴影,他凤眸微眯,面上出现了江莳年不曾见过的凉薄之色。
“世人多伪善,不外如是。”
“举手之劳确实不足以被定义为善良。”江莳年没什么气势地反驳道:“但有人选择举,有人选择不举,这便是区别,年年还不能夸一句王爷了?”
晏希驰是杠精嘛,她就随口一句彩虹屁而已,他还开始给她讲起道理来了?
不过话说回来,讲得其实还挺契合江莳年的价值观的。
“能夸。”
随手将空掉的盘子搁在案台上,晏希驰手肘搭着膝盖,看她时眉眼微沉,半点烟火气不沾:“只是,别把我想得太好。”他声音很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