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纨绔不读书(142)
齐鸢听得愣住,吃惊道:“你说什么?要开恩科?”
“正是!”迟雪庄笑道,“你不来找我,我也打算去找你的。褚先生在朝廷中有同年,桂提学对你也十分喜爱,我叔叔皆时也会为我们扬州的士子出份力。齐二,依你的才学,参加制科考试必中无疑。朝廷只要开恩科,你必将一步登天啊!”
第96章
齐鸢听着迟雪庄的话, 陷入沉思。
公主选驸马的事情他还真知道一些,当初齐鸢参加顺天府道试, 以十岁之龄夺得案首, 便有不少人慨叹,说那位排名第二的太倒霉,竟然跟神童同科道试。
而那位道试第二, 就是被公主看中的驸马爷。
后来齐鸢因得罪皇帝被禁足在家, 倒是听到下人在背后议论,说那位驸马不愿尚主, 惹得公主大怒。没想到六年过去, 这桩婚事才有了进展。
不知道驸马爷是喜是忧, 但开恩科一事对天下士子来说倒是件大喜事。
尤其是这次朝廷开的是制科考试, 所谓制科, 即朝中大臣举荐看中的学生。这些被举荐的,无论白身还是生员,只要参加一次预试, 通过之后便可进入崇政殿,跟新科进士一同参加殿试。
制科取士的士子, 地位终究比一步步考上去的进士要低一些。但跟进士们相比,其中节省的可是数年光阴。
齐鸢若是能参加制科考试,那就不必再等三年的乡试了。
可是朝臣荐举并非易事。齐鸢心里清楚,自己这个扬州府试案首的身份,跟参加过道试、乡试的学子们没法比。更何况除了往科举子, 各地还有风流名士,朝臣们也自有门生故旧的后生要提拔……迟雪庄的叔父, 到时候肯定是保荐迟雪庄。桂提学的门生那么多, 最可能推举的应该是落地的举子。
至于自己, 恐怕还真未必有这运气。
迟雪庄见齐鸢沉思不语,也渐渐琢磨了过来:“齐二,你担心自己参加不了?”
齐鸢道:“大宗师门生众多,未必会记得我。更何况对褚先生而言,我年纪还小,他一直怕我年轻冒进,希望我在科举上磨砺几年稳定心性。这制科考试是为捷径,老师未必同意我去。”
迟雪庄愣了会儿,不由点头:“也是,而且制科考试的士子地位到底差些,将来在仕途上也会受到限制。”
齐鸢捏着酒杯,听到这话笑了笑。他忽然想起当日谢兰庭戏言,要齐鸢的官职在他之上。谢兰庭是三品大员,齐鸢的官职想要压过他,走制科的路子还真是不合适。
“齐二?”迟雪庄喊了一声,见齐鸢回神,无奈道,“这雪花酒容易醉,你先吃点菜。”
说完取过小碟,亲自给齐鸢布菜,语气温柔:“你尝尝这次的酒菜合不合口味。板栗烧鸡和生烧南腿是我家厨娘新学的做法。其他的几样也都是按你的喜好做的,蟠桃燕窝里只有虾丸、鱼肉和火腿,桂花鱼翅也只用了蛋黄和虾仁。你不喜欢鸡绒,这些菜里便都没放。”
朋友小聚,齐鸢并不习惯对方来布菜,与迟雪庄对饮几口后,见后者净了手,在一旁给他剥虾仁,忙道:“有劳迟兄,我自己来便可。”
迟雪庄道:“你以前都嫌脏手,赖着让我帮忙的。怎么现在反倒客气了?”
齐鸢微顿,道:“当初是小,现在我们都多大了,更何况……”他琢磨着怎么开口,跟迟雪庄讲小纨绔的事情。
迟雪庄却抬眼,脸上的喜悦之情渐渐黯淡下去,一错不错地望着齐鸢。
齐鸢轻咳一声,拿起酒杯:“迟兄,这杯酒……”
“齐二,”迟雪庄却突然打断他,抬手按在了齐鸢的手背上,“其实……我有话跟你说。”
齐鸢愣住,动作僵滞了一下,惊讶地抬头看过来。
灯光下,他肤白胜雪,眸光潋滟,平日里的冷意也淡了几分。此时茫然地望过来,迟雪庄喉头一紧,到了嘴边的话却又失了勇气。
他欲言又止,左手按在齐鸢的手背上,紧张地轻颤了几下。
齐鸢回过神,垂下眼微微一笑,倒是顺从地放下了酒杯:“迟兄有话先讲。”
迟雪庄抿了抿嘴,低下头去:“齐二,我或许会去京城。”
齐鸢对此始料未及,这次倒是真吃惊了一把。不过略一思索,到也猜到一些:“是为了参加制科考试?”
“正是,我学问不甚通达,参加科举未必能中。”迟雪庄应了一声,怅然道,“叔父的意思是,希望我能跟祖母一同进京,早做准备。他已经给我置办了一处小院子,紧挨着万佛寺,环境清幽,很适合安心读书。我本来想……”
他深吸一口气,收回手,目光灼灼地看着齐鸢,“我本来想,我们从小一起长大,这次机遇难得,我们一块入京,到时候延请京中名儒教导,白天一同读书,夜晚对床而卧……”
他只想着跟齐鸢分享这个好消息,叔父自会替自己打通关节,齐鸢才分奇高,也必定能中。到时候他们在京中作伴,风雨连床,天长日久,情谊必然更深更重。
然而,现在经齐鸢提醒,迟雪庄才意识自己过于想当然尔。如此一来,自己日后入了京,齐鸢却仍在扬州,两人相隔千里,许多事情恐怕要两说了。
想到这,迟雪庄抬眼,仔细观察齐鸢的表情。
他自从清楚了自己的心意后,也曾试探过齐鸢。可齐鸢始终都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迟雪庄摸不准对方是故意不作回应,还是对自己的情意一无所知。如果没有谢兰庭,他作为齐鸢最亲近的朋友,完全可以继续等下去,可是自从谢兰庭出现后,迟雪庄便渐渐察觉到了些许不同。
齐鸢被迟雪庄牢牢看住,干脆低头避开对方视线,轻轻笑道:“苏东坡参加制举之前,也曾有过这种想法,怕入仕之后,与兄长各自宦游四海,聚少离多,再也难以风雨对床。后来坡翁应试,得了最高评等。如此看来,迟兄这次入京备考,应是大吉。”
他神色自若,仿佛俩人只是寻常聊天。
迟雪庄抿了抿嘴,却道:“齐二,我的确担心日后我们聚少离多。但我并不是拿你当兄弟。”
齐鸢:“……”
话已至此,再顾左右而言他就有些太刻意了。齐鸢心里叹了口气,沉默下去。
迟雪庄自己也觉得难以启齿,他转开头,话未出口,耳朵先红了一片,假装望着舱外风景。
画舫悠悠驶入湖心,随后浮停在水面上。
夜色渐深,周遭愈静,偶有歌声虫鸣,伴着阵阵兰香由远及近袭入舱中。
“我知道你现在一心科举,按理说,我不应现在跟你说这些。但我怕……怕日后你再忙碌起来,或者我去了京城,我再找不到机会向你表明心意。”迟雪庄道,“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爱玩的娶亲游戏,每次都是我俩轮流扮新郎官新娘子,那虽是孩童间的游戏,但我一直是当真的。鸢儿,我不是故意来撩拨你,也不是要你许诺什么,只是让你明白,我迟雪庄愿意不娶妻不纳妾,只等你一个答复。”
齐鸢眨了下眼,忽然想起山庄上的那袭红衫。谢兰庭当初问他跟谁拜堂成亲,他还满口否认,没想到竟然是跟迟雪庄……
船舱里静悄悄一片,齐鸢打量四周,这才发现迟雪庄早就把下人都遣散了,除了船首的船家夫妇,这里竟然没有小厮丫鬟。
船家离得远,若不是大喊,也听不到他们谈话。
“迟兄,”齐鸢放下心来,干脆道,“你跟齐某认识多久了?”
迟雪庄有些意外,仍是如实道:“我们自幼相识,当然认识十几年了。”
齐鸢点点头,问:“自幼相识,按理说不会认错人才对。”
迟雪庄呆了呆:“……什么意思?”
“在下并非扬州齐府的二少爷齐鸢。”齐鸢心下一狠,看了眼迟雪庄,徐徐道,“迟兄竟然从来没有发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