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纨绔不读书(14)
齐鸢看看别人的襕衫,低头瞅了瞅自己身上的橙色地锦袍,心底着实羡慕了一回。
别人都是准备乡试,唯独自己准备县试,感觉就像大家要跑出门了,自己还在地上爬……齐鸢有些红脸,悄悄从后门溜进去,挑着角落的一张小桌坐下了。
旁边的两位士子看到有个俊俏小孩溜进来,都露出疑惑的神色。但学堂规矩严谨,俩人不敢出声,只当齐鸢走错了地方,冲他摇摇头示意他出去,随后仍敛容端坐。
不过半刻时间,褚若贞便踱步进入了学堂。师生们各自作揖见礼后,众士子便屏息凝神,等褚若贞出题。
褚若贞面对这群生员时俨然换了张脸,笑呵呵道:“今日只考两题,四书题‘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诗题‘赋得山鸡舞镜诗,得山字’。”
大家闻言纷纷低头磨墨,准备作答。齐鸢也从包袱里拿出笔墨纸砚,有模有样地摆好。
褚若贞环视一圈,却道:“齐鸢,你到前面来。”
前面正准备答题的士子们听到齐鸢的名字,纷纷愣住,随后脸色惊异地朝后看,显然都知道号称“扬州第一”的小纨绔来了。
齐鸢只得硬着头皮,在众目睽睽之下坐到了最前面。
褚若贞敲了敲他的桌子,哼道:“你既然要参加县试,今天就先破一下这道四书题。你要是破得好,以后便可留在乃园中学习制艺。若破不出,破不好,那就三年之内不得进入乃园,老老实实回社学背你的书去。”
他说到这,又抬头看向其余众生:“今日的考核会简单一些,就以齐鸢的答案为标准。只有破题不如他的,才会被定为考绩不合格。”
乃园规定,三次考绩不合格者自动退学。所以每月的考核日,学生们都格外紧张。难得这次褚先生公然放水,大家不由心中一喜,暗暗松了口气。
唯有齐鸢听到身后的松气声,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好家伙,自己这被架得不上不下的,到底是该好好答,还是不好好答?
作者有话要说:
[1]诗题‘赋得山鸡舞镜诗,得山字’是乾隆时的试题(好像是会试题目)
第9章 破题小试
小院闲春,晴风送暖,褚若贞惬意地打着一把四川竹丝扇,望着学堂里的二十几位得意门生,身心舒畅地不得了。
当然他的好心情跟春日溶溶的景色关系不大,最主要的原因是张御史——昨天张御史办案路过扬州,一早便来乃园找他,让他推荐几位敦崇实学之才。
褚若贞跟张御史是好友,虽然自己不耐烦官场应付,但对学生们的仕途十分关心,因此仔细盘问了半日。
张御史磨不过他,只得将实情告知——原来皇帝一直有意制科取士,但今年正是大比之年,两科同举不太妥当,因此先让各地官员暗中留意有才之士,若这些人应举落第,那明年还可作为“遗才”再考一次。
当然制科的士子地位不如进士科的高,将来进入官场也会遭人鄙视。可话说回来,每年参加科举的士子千千万,能有几个人入朝为官?
更何况这两年江浙地区文风极盛,参加科考的应试生越来越多,往年乡试差不多十取一的,这两次乡试已经到三十取一了。褚若贞的学馆里有二十几个生员,哪怕个个都是俊杰之才,也就一两个能中举。
现在有这样的机会,褚若贞自然觉得十分难得,于是昨天从社学离开后,便找了最喜欢的三个学生问话。
果然,除了他最得意的弟子孙辂外,另两人都是格外欢喜,再三拜谢。于是褚若贞昨晚便将那俩人的名字告诉了张御史。
至于孙辂,他不仅不气,反而觉得这徒弟心高气傲,颇有自己当年的风范。若这学馆中只能有一人中试,那也定然是他。
不过举荐的事情是要先保密。否则学馆里没有被推荐的学生即便嘴上不说,心里难免会有意见。
想到这,褚若贞又压下嘴角,观察学堂里的众人,只见那俩学生到底难掩喜色,此时答题都是眉飞色舞的样子。只有孙辂十分稳重,正皱眉看向旁边的齐鸢。
褚若贞:“……”
褚若贞觉出情形不对,沿着他的视线往齐鸢桌上扫了眼,只见齐鸢的桌子上硕大的几行团团字,无筋无骨,令人侧目。
褚若贞的好心情顿时消了一大半,难掩失望地看着齐鸢。
昨天齐鸢表现出几分捷才,又信誓旦旦地要参加县试,他虽然嘴上阻止,心里却是盼着这人有几分真才实学的。但今天一瞄这字,就失去了了解的欲望。
学堂里的学子们相继放下笔,显然都已经答完题了。
褚若贞原想先批齐鸢的破题,这样可以让其他士子轮流点评,让齐鸢了解他与师兄们的差距。现在见孙辂皱眉,褚若贞便意识到可能齐鸢答得太不堪。于是改了主意,决定先批阅别人的。
这样既能给齐鸢留脸面,也免得白白耽误其他士子的宝贵时间。
想到这,他轻咳一声,道:“斋长将试卷收上来吧。”
学堂的斋长正是孙辂。
试卷很快收齐,褚若贞将齐鸢的答纸压在最下面,随后便一边批阅,一边道:“凡作文,其用意皆可一言以蔽之,此为主脑。破题即为扼定主脑。文章立意高低,是否尊题,看各位破题便可知晓。”
他说到这,从试卷中抽出两张,点评道:“‘广不忍之心,在以己及人而已’,不错,这个上句用的极好。‘恩有以类及者,导主之用恩也。’此破题‘类’字点得明,但用了两‘恩’字。”
一张试卷点评一句,一会儿便看过了四五张。
齐鸢虽然在顺天府连过三试,但平时都是跟着先生单独学的,不曾有过同窗,更没见过别人如何做题。
现在褚若贞当堂批阅,对他来说无疑是十分新奇的体验。褚若贞每念一句,他也跟着暗自思索,琢磨旁人破题的妙处和疏漏之处。
褚若贞看题极快,话音未落,便抽出了另一张,“恩有蕲于及人者,不私其恩也……此篇也是重复‘恩’字。”再抽一张,“两有所以及人者,皆于吾所之者也……重复‘吾’字。”
之后几张试卷的破题,都或有重字,或微犯下文。褚若贞越看越觉遗憾,干脆挑了向张御史举荐的俩学生的答题。
果然这俩人表现地更好一些,其中张如绪的破题相对中规中矩,另一位刘文隽的破题更有新意。
褚若贞难得见到这么好的答卷,正反复吟读,暗暗点头,就听外面有人大喊:“褚先生,褚先生,那位姓张的在寺里等你呢,让你过去一趟!”
喊话的是学馆的工役,工役年纪大了,也不认识张御史,因此只喊“姓张的”。
褚若贞却吓了一跳,不知道是不是举荐的事情有变。
他连忙起身,想了想,又回头将张如绪和刘文隽的答卷揣在身上,并让孙辂将其他人的试卷发下去,互相讨论修改一下。齐鸢的自然被他留下了,他要好好批评一下齐鸢的字。
齐鸢看他神色匆匆地出门,试卷也不给自己,忍不住问:“先生,那我接下来做什么?”
褚若贞扫了一眼,见张刘二人正好也没试卷,在人群里有些显眼,便道:“你这两位师兄的制艺都可评为一等,你先向他们请教如何破题。”
说完冲张刘二人点头示意,匆匆往寺庙后门去了。
齐鸢见褚若贞快步走远,只得依言站起身,冲张刘俩人作揖请教。
然而他刚刚站起来,学堂里却立刻安静了,所有人都神色怪异地盯着他。张如绪更是面色发红,一副羞愧不堪的样子。
齐鸢:“……”怎,怎么了?莫非自己干过什么坏事?
他茫然地看向斋长孙辂。孙辂的眼神也十分复杂,但好歹给了提示:“如绪是你县试的担保人。”
齐鸢愣了愣,“啊”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