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纨绔不读书(138)
齐老爷自有考量,齐鸢略作思索,也不得不承认齐老爷的这番安排有道理。他不再反对,只默然看着齐方祖叮嘱陈伯别的事情。
几人正在码头话别,河面上突然飞速掠过一只小艇。不等靠近岸边,船上便有人嘶哑着声音喊:“岸上可是齐鸢齐二公子?”
那声音嘶哑尖细,齐鸢怔住,霍然抬头,“是我!”
“齐公子!”船上的人说话间已经从船首跳落到岸上,急匆匆走到齐鸢面前,“公子可是要出门?我是婉君姑娘跟前的二勇,姑娘让小奴给公子送信来了!”
齐鸢微怔,随即大喜,谢兰庭终于来信了!
他连忙笑着应下,一把接过包袱,转身便朝马车走去,等迈出三四步远,他才想起自己是在给陈伯送行,忙又停下折身回来。
齐方祖见状笑起来:“你有事先去忙,陈伯的船一会儿就开了。”
“这……好!”齐鸢脸上一热,疾走几步跳上了马车。
他心里想着谢兰庭这次出发了多久,这一路押送粮草,必然不会太平,也不知道这信是在何地写的?是保平安还是有事情?
常勇正在马车边等着,齐鸢三步并做两步上车。然后就在进入车厢的一瞬,他的余光瞥见了包袱的一角,随即整个人如遭雷击,怔在了原地。
包袱露出的小小一角上,赫然有个“祁”字!
这信……是京城小纨绔的!
齐鸢瞪着包袱,常勇见少爷突然愣住,脸色骤变,也跟着吓了一跳:“少爷,你怎么了?”
齐鸢茫然地转头看着他,片刻后,眨了眨眼。
“我没事。”他说完,果真跟没事一样,钻进车厢。
常勇“哦”了一声,正觉纳闷,就见齐鸢又突然回头道:“快!去码头把老爷和陈伯喊回来!陈伯若已开船,赶紧去追!”
常勇呆了呆:“啊?”
“快去!”齐鸢目色深沉,厉声道,“告诉老爷,府里有大事!陈伯务必先回府!”
——
小纨绔的回信足足十多张。齐鸢这些天日日思索小纨绔收信后的反应,无论如何,他都深愧于心。
这次的换魂意外,小纨绔不知道遭了多少罪。原本是花乡酒乡里娇养的小少爷,扭头却成了忠远伯府里被欺辱打压的自己,背负罪臣之子的名声受审下狱……
而自己,却替代了小纨绔,每日锦衣玉食地享受着。
齐鸢每每想起这些,都难掩自责和愧疚。他甚至做好了被小纨绔大骂一通的准备,毕竟小纨绔是出了名的不吃亏。
现在终于收到了回信,齐鸢双手微微颤抖,捧着信纸从头开始,一字不落地看下去。
然而只看了开头几句,他就开始鼻头泛酸,眼眶湿润起来。
小纨绔的信里丝毫没有怨怼之意。他只是写自己当日醒来后的错愕惊慌和在京中的诸多遭遇,语气憨然,满篇长吁短叹,充满“噫、吁”之词,完全是个孩子口气。
然而其中经历,不管是被伯府的老夫人欺负,在集市上被人下圈套对赌,又或者东池会历险,国子监遭为难,以至不久前被下到都察院大牢……桩桩事端皆是因自己的身份而起的大麻烦。
齐鸢难以想象,娇生惯养的小纨绔不知道为此吃了多少苦,又受了多少委屈。
明明每天要换三四身新衣服的人,又如何忍受着半年只穿自己那两件旧襕衫?可这些难处小纨绔通通没讲,就连下狱之事都是一笔带过。
齐鸢哪能看不出来,对方是有意跟自己细讲伯府经历,却又不想让自己担心。
自己何德何能!能得一位素不相识的小少爷如此维护!
齐鸢几次哽住,也顾不得拿帕子,只用袖子擦去泪水。
常勇将齐老爷和陈伯从码头追回来后,见齐鸢满面泪痕,心下虽惊,却有很有眼色地当没看见,只向齐老爷示意后,默默赶车回府。
于是常勇赶车在前,齐老爷和陈伯的马车在后,最后是原本要去京城的一众健仆。香料香品等行李则暂时寄放在了船上。
一行人回到齐府时,齐鸢已经将十多页的信纸看完了。
幸好小纨绔对他天然亲近,跟他讲完这半年多的经历后,足足提了五六页的要求。都是小事,齐鸢认认真真看完,心里已经有了安排。
除此之外,齐鸢也在心里有了合计——如今自己有了小纨绔的亲笔书信,陈伯正好又要入京,现在终于是时候告诉齐府真相,坦白身份了!
第92章
齐方祖从码头回来后, 心里便隐隐感到不安。常勇去得着急,只说少爷请大家回去。问他为什么要回, 常勇也只摇头说不知。
幸好陈伯的船家有事耽搁, 来得晚了会儿,刚要并没有说齐鸢为什么要把陈伯也追回去,只说少爷说必须回府, 有大事商议。也幸好陈伯的船有事耽搁了片刻, 船只还没驶离岸边。于是一群人又一头雾水地折返回来。
陈伯与齐方祖同乘一辆马车,不由问:“老爷, 这是何故?”
齐方祖摇, 道:“我也不知。不过鸢儿既然着急催促, 应当事出有因。”
他不便多说, 心里却能猜着, 齐鸢这样多半是跟那小僮捎来的信件有关。那信是谁写的?莫非是谢大人?
齐鸢如此着急请大家先回府,可是斗香大会有了什么变故?
一路忐忑,等车行回府, 齐方祖立刻召了齐鸢到花厅问话。
齐鸢见过父亲,思索片刻, 没有直说,只道:“父亲,孩儿这的确有件要事,关系到我们齐府。不过在这事情,还得请父亲把母亲请回来。”
“你母亲还在庵里修行, 现在时辰已晚,庵里已经关门了。你有什么事跟我说就行, 等你母亲后天回府, 我自会跟她提起。”
齐鸢却仍是摇头:“这样……恐怕不妥。父亲能否请嬷嬷现在跑一趟?再多拨几个人手随性, 在庵外等着。母亲带发修行,所住的院落跟庵中长老不在一块,或许可以连夜回来。”
齐方祖:“……”
“鸢儿,”齐方祖道,“到底是什么事?非要你母亲在场?”
若是以前,齐方祖再如何疼爱齐鸢,也顶多随他吃喝玩闹,少去拘束他。像今天这样听他的话便大动干戈带人回府,又耐着性子听他安排,是绝不可能的。
但这半年来,齐方祖早已察觉出了齐鸢的改变。不仅是面容上眉眼更为秀长,脸蛋也瘦了些,个子也长高了不少,但更多的变化是周身的气场。
像是现在,齐鸢虽神色严肃,但一派从容,目色冷静,齐方祖一边觉得这要求有些荒唐,一边又忍不住屈服于他。
“这样属实有些胡闹了。等你母亲回来,你若说不出个子丑寅卯,那可要等着家法伺候了!”齐方祖皱眉,没好气地说完,又问,“那第二个呢?”
齐鸢微仰起脸:“孩儿请父亲……开祠堂,请老夫人。”
“你……”
“爹,老夫人曾叮嘱过,这事儿一旦有了消息,她必须在场。”齐鸢不觉已经换了称呼,顿一顿,深揖到底,“请父亲成全。”
“老夫人叮嘱你?”齐方祖猛地回头,却因身形不稳,踉跄了一下。
齐鸢忙把人扶住。
“老夫人对此知情?”齐方祖着急问。
齐鸢点点头,随即便见齐方祖的脸色“唰”的一下变白了。
一个离奇的念头在齐鸢的脑子里闪过,他默然抬眼,在看到齐方祖闪躲的眼神时,齐鸢脑子里嗡的一声,什么都明白了。
——当日在金陵,齐鸢得知小纨绔的境遇后,决定向齐方祖坦白身份。然而那次事不凑巧,就在他跪地讲明时,游船遭了劫匪。
事后齐方祖和齐松对此只字不提,只说没听到齐鸢说了句什么。现在看来,恐怕事实并非如此。抑或是,齐方祖早有察觉,自己并非是小纨绔?
此情此景,再说这些未免尴尬。齐鸢低下头,耐心等着老夫人和齐夫人的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