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纨绔不读书(12)
“杭州知府是谁?”齐鸢却问,“这知府是哪里人?又是哪一科的进士?”
齐方祖听这话,抬头朝齐鸢这看了一眼。而在落地罩后面,原本从后院赶来的老夫人,眉头也是一跳,突然停住脚步,冲老嬷嬷和报信的莲蕊摇了摇头。
“曹知府跟咱这的钱知府可是同年进士,”二老爷没多想,瞧了会儿,见齐鸢面色平和,似乎不在意刚刚的事情,忙冲旁边的大夫使了个眼色,对齐方祖道:“大哥,这位是我从杭州请的王太医。王太医原在太医院里也很有威望的,若不是他看淡名利,几年前就辞官回乡,这会儿约莫都能做太医院的院使了。”
那位王太医闻言呵呵一笑,冲齐方祖微微颔首,的确是傲气十足的样子。
齐方祖听二老爷说的头头是道,虽然心下怀疑,但仍恭恭敬敬地见了礼,将王太医请到前面,命齐鸢在另一旁坐了,又着人取来托腕让齐鸢垫着。
王太医闭目调息,搭手给齐鸢诊脉,时而嘴里念念有词,时而眉头紧皱,摇头叹息。这样装模作样了一刻钟,终于收手,对齐方祖道:“老爷,我们到外面说吧!”
齐方祖听这话就觉不好,心里一沉。齐鸢却笑道:“王太医,有什么诊断不如在这里讲。我是病人,对自己的身体再了解不过,王太医既然已经看过脉,不如先讲讲我的症状,我看你说的对不对。”
王太医面色不虞,瞅着他问:“小公子是信不过老夫?”
齐鸢道:“我与王太医初次见面,何谈信不信得过?”
二老爷一听这话不乐意了,立刻嚷嚷道:“齐鸢,王太医可是杭州城不世出的神医,人家原也不出门看诊,不靠这吃饭的。二叔我求爷爷告奶奶地好容易求了神医来,人家肯给你看病已经是难得,这里岂有你多嘴的余地?”
齐鸢看着他跳脚,慢吞吞道:“不是我信不过二叔,是二叔家的旺哥见不得我好呢。他在学堂里跟别人一伙欺负我,不让我去社学读书。”
二老爷更是急眼:“旺哥儿最是友爱兄弟的,你这是听谁搬弄的浑话!”齐旺的确经常嫉恨齐鸢受宠,但他又不傻,怎么会让齐鸢听见?
齐鸢道:“二叔刚刚不是问我去哪儿了吗?我就是去社学了,结果老师要留我,齐旺却跟别人一伙非要赶我走,这可是整个学堂的人都瞧见了的。他还跟别人说我该死不死的……不信你问问钱福。”
二老爷本就心虚,听这话忙又说和:“你们兄弟之间吵嘴哪能当真?就是我跟你爹小时候也是经常拌嘴吵架的。”说完又看向齐方祖,“大哥,孩子不懂事,王太医可是最懂医理,擅于杂症的……”
齐方祖看了眼齐鸢,随后朝王太医作揖道:“犬子无状,冲撞了太医,还请王太医见谅。不过犬子的病势的确他自己最清楚,不如太医坐下来慢慢说一说,若对的上,还得劳烦您费心诊治几天。我们府上定会重金酬谢。”
王太医看齐方祖竟然也对自己心存怀疑,知道自己不好糊弄过去,只得道:“罢了,老夫只问小公子三句话。第一,小公子是不是突发此病,毫无征兆?”
齐鸢看了他一会儿,笑道:“是。”
王太医冷哼一声:“第二,小公子是不是气逆而行,胸膈滞闷?”
齐鸢点头:“是。”
王太医又问:“第三,小公子是不是彻夜难眠,无法久寐?”
齐鸢仍是点头,笑笑:“王太医所言皆对。”
这事这些症状都是两日前的,这两日他喝了崔大夫的药,夜夜酣睡,何来的彻夜难眠?齐鸢只笑着点头,齐方祖的脸色却越听越差了。
王太医仍不明就里,还以为齐方祖是生儿子的气,故作姿态道:“实不相瞒,小公子的病怕是已入了膏肓,于性命有碍了。但今日一见,老夫与小公子并非有缘之人。更何况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老爷既然不信老夫,还请尽快另请高明吧!”说完一甩袖子,昂首往外走。
二老爷忙把人拦住,嘴里不住地说着好话,又埋怨齐鸢得罪人。
齐鸢也道:“还请王太医留步。齐某如今也有三问,只要王太医答得上,自有丰厚轿马费奉上。”
他说着站起身,走到王太医的面前,似笑非笑道:“第一问,太医院院使沈役,王太医可认识?”
王太医愣了下,最后冷哼一声:“沈院使乃是老夫好友。”
齐鸢点头,又道:“沈院使当年做修撰时,曾重修了太医院的《医律》,王太医可还记得?”
王太医有点懵,皱起眉头:“《医律》既是太医院的律法书籍,老夫讲出来你也不懂。更何况老夫本就看淡名利仕途,归乡多年,怎么会一直记得这种东西。”
齐鸢原本只淡淡地看着他,听这话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不记得不打紧,晚辈可以提醒一二。按《医律》所定,宫中诸医,料理简择不精者,处一年徒刑。因失误致配方不符,用法写错者,要处以绞刑。若假借太医或御药之名,行走民间诈疗疾病,取人财务者,当斩!”
齐鸢说到这突然停住,含笑道:“老先生,你这道行撑死是个江湖医生,如今既敢冒充太医四处行骗,在下倒是十分好奇,你到底有几个脑袋?”
作者有话要说:
[1] “宫中诸医,料理简择不精者……绞刑”这部分律法内容是出自《唐律疏议》,写的半白话版。
文中相关律法,基本都是引用《唐律疏议》和《大明律》,官职也是唐宋明的混杂版。
[2] 文中的人物名字比较多,记不住没关系,后面配角出场时作者会在作话提醒一下他是谁,什么时候被提起过。
第8章 初进乃园
王太医早已吓得面上失色,他本就是二老爷从道上找得铃医假扮,别说太医院院使是谁,就连太医院大门往哪儿开都不知道。可是寻常人家谁知道这些?旁人一听是太医,哪怕心里存疑,言语也是甚为恭敬的。
这齐府的小儿子怎么知道这么多?甚至连《医律》都知道?
王太医脊背上直冒汗,张着嘴不敢言语。想要把事情推给二老爷,又怕后者翻脸不认,到时候连许诺给自己的几十两银子也不给了。
齐鸢也不催促,只淡淡地看着他。
王太医在心里掂量了一会儿,反应过来,开始否认:“黄口小儿,口出狂言!你说我诈骗行医,我却未收你诊金,何来欺骗贪财之说?你见我不肯为你医治,竟然血口喷人,简直恶毒!”
齐鸢问:“那你说你到底是不是太医?”
王太医道:“本人的确在太医院做过医士。我虽年老昏花不记得《医律》,但跟沈院使却是相熟的。”
“那就更不应该了。”齐鸢听到这里,终于哈哈哈大笑起来,“沈役此名是晚辈杜撰的。太医院院使是谁,晚辈一个扬州人哪里知道呢。”
王太医猛然一惊,心知自己上当了,怒道:“你……”
“我既不知道太医院院使是谁,也不清楚太医院有没有《医律》之书。”齐鸢嘲讽地笑道,“刚刚的几条律法都是本朝《刑律·人命》里的。我听朋友说起过,如今拿来一改,再胡诌几句,没想到好用的很。”
刚刚别说王太医,就连齐方祖和落地罩后的老夫人都被唬住了,心想齐鸢怎么懂得这些?
现在这孩子说是胡诌的,这两位倒是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随后心中又惊又叹,心道这孩子倒是鬼心眼多,要是把这力气用在读书上一点,也不至于气得老师非让他退学。
齐方祖心情复杂地看了看齐鸢,见那王太医贼眉鼠眼地想要溜走,哪能给他机会,当即将他痛骂一顿,喊家丁把这假太医捆了起来,说要扭送官府。
二老爷见假太医被人拖出去,也已吓得面无血色。
齐鸢转过头,冲二老爷揶揄地笑了笑,正准备套问这个罪魁祸首,就听落地罩后传来一声咳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