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安!三国打工人+番外(825)

作者:蒿里茫茫

她皱起眉,“什么药?”

主公又不吭声了。

……这其实是很私人的一件事。

……主公没儿子。

……没儿子就没儿子嘛,没儿子有什么大不了的!

但对于某些人来说,这事很大很大。

刘备不是有皇位要继承,他既是宗室,又是权臣,有着对皇位天然合法的继承权,又有足够的权力来让自己的继承顺序向前几万位稍微插个队,他甚至还有汉光武帝刘秀的前例可引以为援,只要休养生息几年,干翻袁绍,他自己怎么想都无足轻重,自然有人替他开始谋划。

但一个一格一格往上爬,有机会试一试九鼎轻重的权臣没有继承人,这就非常麻烦。

他不是永生不死的,他的权力要交给下一代继承,功臣集团要确保这个下一代能保障他们应得的荣华富贵,他们必须绑定很久,直到这个政权已经完全稳定,直到新的集团——按照大汉一贯传统,应该是外戚或宦官——取代他们的位置,到时他们也已经沉淀为新的门阀世家,可以同其他世家一同进退了。

……但是刘备没儿子,也没有可以倚仗的堂兄弟,没有一个合法的继承人来给各个集团下注,而小皇帝才二十岁出头,比刘备小了二十岁呢!

正好的儿子辈!

人家还有一堆皇子!

到了下邳也没忘记努力生娃!据说又有几个得宠的宫人已经怀上了!

儿子多就代表了稳定,稳定就代表了意外事件减少,就代表了其他人能在他身上获得的利益是稳定的,肉眼可见的,没有高风险的。

倾其所有,在他身上下注的人就会很焦虑。

但话说回来,刘备也是有个闺女的。

让闺女将来当继承人,当女皇行不行?

……有点晚,所以风险非常高。

……考虑到这个年代大家普遍不是很长寿,刘备也不一定能为继承人保驾护航多少年,风险就更高了。

……但也不是完全没可能,只要他们把小皇帝、小皇帝的子嗣、小皇帝的叔伯兄弟,总之就是灵帝桓帝一路杀到汉章帝汉明帝,给他们的户口本全部干掉,一言以蔽之就是不能再从东汉皇帝后嗣当中选继承人,让人没办法举起一只姓刘的小娃子说这个才是正统,那说不定真行。

……还得把儒家宗法,以及支持儒家的人也干翻一遍。

……她想象不出那个画面,也想象不出他们在大杀特杀的时候,朝臣、士族、天下人,都是用什么表情围观这一幕。

因此如果就是生不出儿子,与其让小闺女斗天斗地,还不如陆悬鱼来。

她虽然不怎么明白权力游戏的规则,但一切游戏都可以用暴力游戏来替换规则,而在这一项上,她是王者。

除了一言不合可能再死个几百万,甚至千万人之外,她的名声也就彻底完蛋了。

总而言之就是,有动了心思的人,很可能还是主公身边的人请了华佗,毕竟外人送药的话,这位脾气并不那么温柔的主公早就直接打翻药罐勃然大怒了。

“我听懂了,”她说,“主公在喝生孩子的药。”

主公没吭声。

“我其实是来问问刘表的事,既然主公信我,那我就自专而行了。”

主公还是没吭声。

“我走了。”

主公好像更不愿意和她说话了。

第592章

后帐有灯火幽幽点亮,将帐中人轮廓勾勒清晰。

那是个很年轻的妇人,乌云般蓬松的头发挽起,握着灯盏的手指如春笋一般纤细。

隔开前后帐的帘子被掀开,浓重的药香气飘了进来,妇人的脸庞映在灯火下,像上好的白玉一样匀净细腻,泛着微微的光。

她是个很温柔娴静的人,但此刻见到夫君纠结又颓唐的神色,不禁笑了。

“先生说那药有些苦,”她轻声问道,“妾备了一盏蜜水,郎君要用吗?”

“不苦,不苦,”他有点尴尬,下意识地跺了跺脚,“累你鞍马劳顿,多歇息才是。”

正在倒水的女子轻轻咬了一下嘴唇,那张原本端庄的脸上就染了一丝忍俊不禁的神色,如果夫君是个木讷些的,或许察觉不到,但刘备察言观色的功夫何其敏锐,那一丝尴尬就变成了十分的恼羞成怒。

“必是糜子方的荒唐主意!”

她端了一盏水,身姿盈盈来到他面前,没有接话,只是安静地望着他。

这位夫人深居简出,连陆悬鱼也没怎么见过,更不用提军中其他人,但大家对她是有点印象的。

夫人姓甘,沛国人,徐·州数度被曹操攻破,陶谦请刘备前来拒敌时,刘备有一段时间屯兵小沛,纳了这位夫人为侧室,请她主持中馈,照顾后宅。后来糜竺很看重刘备,以妹妻之,刘备后宅里就变成了大小两位夫人。

夫人们怎么想,外人是不得而知的,但就一些流言八卦的细枝末节来说,她们相处得还不错。

两位夫人都不是骄横爱争吵容不下人的性格,况且刘备长年出征,家中留守的妻妾闺女加一起也只能斗个地主,连支桌打麻将都凑不齐人,自然也没什么可斗的。

时间久了,就更和气了。

……陆悬鱼听过这方面的八卦之后偷偷吐槽说,可能吕布的妻妾也是这样,大猪蹄子天天出门打仗,存在感太弱了,后宅里只有这么俩人,天长地久,友情自然而生。

两位夫人一个忙着教闺女,出门和贵妇们交际,另一个忙着指挥家里仆役里里外外操持停当,外加上你一针我一线给夫君缝缝补补,日子过得其实很消停。

但此一时,彼一时。

在刘备扩充地盘,渐渐有并吞天下的雄心与实力后,即使糜夫人依旧如咸鱼般躺平,娘家人也躺不住了。

……有那么多的世家开始暗戳戳给他送闺女了!

……图他出身老革,图他年逾四旬,图他织席贩履会做手工活吗!

当然是图他前途远大,且没儿子啊!

她们每一个祖上都有一串儿光辉历史,门前都是有资格立阀阅的,她们要是给刘备生了个儿子,还在乎是嫡子庶子吗!哦刘备有正妻了,那又怎么样?

郭圣通和阴丽华你能说清楚哪个是正妻哪个是侧室吗?刘强还当了一把太子又怎么样?孝明皇帝是哪位皇后所出啊?

所以那是一个四十岁会做手工活的老革吗?那是许多野心勃勃的大汉女性最最向往的光辉旅程!

两汉四百年,打从吕雉开始,无数太后牵着豆丁小皇帝的手,在朝堂上意气风发,睥睨天下,不爽吗!

就要当太后!就要外戚专权!距离坐上那个执掌无数人生死的位置,只差一个小豆丁!

……于是糜家自然就坐不住了。

糜夫人是不能出城的,天子还在城中,作为刘备的正妻,她和张飞都是必须坐镇下邳,给朝廷以信心的人。

但对糜家来说,也不是就没办法让刘备生一个代表他们利益的娃。

……甘夫人就是这么被送过来的。

不仅要求医问药,还要把侧室送到面前,殷切地望着你,其中含义不言而喻:

能生最好,能生赶紧生,当然一时半会儿我也不急,反正我姿态都摆出来了,你不能好意思在这种破事儿上也效仿汉光武帝了吧!

刘备喝完了那盏蜜水,温柔而沉默地望着甘夫人,心头涌起许多沉甸甸的东西。

那些记忆里很模糊的,只属于稚童才有的短暂而纷乱的片段和画面,甚至只有一句话,一个模糊的光影。

村中古桑枝繁叶茂,有稀疏阳光落在桑叶上,翠绿澄澈,姿态舒展,如同一顶华美的车盖。

那辆陌生又熟悉的羽葆盖车由六匹雪一样洁白的骏马拉着,在阳光下驶过村口破旧坎坷的土路,向他而来。

而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有车马正汇聚成一股河流,渐行渐快,向北而去。

那些车马中也有鼓吹,有仪仗,尽管这些精美而庄重的礼器在数月以来的戎马奔波中有些许毁损,但气势更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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