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安!三国打工人+番外(513)
“若是说不动,孟高公自己当了人质不说,”她比划了一下,“他既警觉,咱们也不能夜袭了。”
“将军过虑,”张邈很自信地说道,“臧子源的臣属,我是识得的。”
魏续切了一块烤肉下来,细细地切成条。
他的匕首明光铮亮,很是锋利,略带血丝的烤肉在匕首的锋芒下,仿佛一张纸般,被轻轻破开。
他就这样一边切肉,一边有意无意地打量着吕布。
这位并州人的主君看起来已经有了几分酒意,动作也迟缓了许多,但酒杯还是被他稳稳握在手里,一丝颤抖也没有。
营外往来的春风时不时掀起帐门一角,将外面的阳光也洒了进来,映得吕布的脸也半明半暗,无法捉摸。
他究竟是真醉,还是假醉?
自从河内兵乱,臧洪被围之后,吕布警醒了许多,每日巡查军营不懈,又戒了四处寻妇人开心的毛病,甚至连酒也戒了。
今日能请吕布来喝酒,魏续是花了一些心思的。
吕布依旧声称自己不喝酒,但魏续一面叹气,一面落了泪。
“今日是我的生辰,我原该同家人一起过的,”他这样说道,“哀哀父母,生我劬劳,可叹而今无父可怙,无母可恃,只有将军一人称得上是我的亲人了。”
于是就从浅饮一杯,变成了再来三巡,直到醉成现在这个模样。
虽然醉了,但魏续犹豫了很久,还是没有下手。
他将那碟切得细细的烤羊肉递了过去,从怀里掏出一块细布,慢慢擦起了自己的匕首。
“将军,”他一面擦匕首,一面小声问道,“咱们之后该如何啊?”
“嗯?”吕布似乎脑子不是很清醒,“什么如何?”
“就是将军谋划的那件大事,”魏续说道,“之后该如何啊?”
吕布恍然大悟,“你说咱们带上小皇帝,离开兖州那件事啊?”
他的妻弟擦拭匕首的动作停了一下,很是惊骇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又连忙点点头。
“对,就是这件事,”他说道,“将军,咱们准备何时走,怎么走,往哪走?”
吕布用筷子拨了半天的羊肉,最后又将筷子放下了。
“有盐豆子吗?”
魏续沉默了一会儿,“有。”
“咱们带着皇帝,北上,”吕布手里抓了一把盐豆子,一个一个地往嘴里塞,含含糊糊地说道,“咱们奔着东郡去!”
“东郡?”魏续语气有些急切地问道,“袁绍不是在打臧洪吗?道路如何得通?”
吕布撇撇嘴,“哦,那咱们也可以南下宛城!”
……宛城现在有刘备大军屯于城外,也一不小心玉石俱焚的架势,他们这些尸山血海都走过的老革自然不惧,皇帝怎么能带去那种地方?
魏续心中疑惑极了,他总觉得吕布既然能有这样的主意,必定是与人商量好的。自己既然想要策划阴谋,弑主夺权,自然要将这些事都打听明白,去向曹操邀功,于是连忙又继续追问道,“将军果欲投刘备?”
吕布深深地皱起眉头,那双眼睛里渐渐升起怒火,“刘备?哼!我虽未与他叙过庚齿,必定是我弟弟!做兄长的如何能投弟弟去?我去投刘表如何?”
魏续完全呆住了。
吕布似乎喝醉了,又似乎没喝醉,战斗力还在,但脑子已经完全混乱了。
见魏续不再说话,他倒是兴奋起来,又开始嚷嚷起他的构思,他的谋划,他惊天动地的功绩和伟业,甚至于他少年时的梦想。
魏续眼神冰冷地看着这个胡言乱语的中年人——这是他的主君呢。
——不像个人,倒像什么力大无穷的畜生。
“将军醉了,今日饮酒无度,是我的不是,”他最后这样说道,“将军且在这里歇一歇吧。”
吕布打了一个嗝儿,傻笑着望着他,嘴里嘟嘟囔囔地似乎在说什么,但魏续根本听不清,也不准备再听下去。
他站起身,正准备走出去时,吕布嘴里含糊而不连贯的话语忽然变得连贯起来了。
“阿续啊,”他说道,“我想你阿姊了,她若还在……”
魏续的眼睛里一瞬间似乎想要涌上什么东西。
那是从心头往上涌的东西,又酸又苦,苦得他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她若还在,他想,我是死也不会叛了你的。
但他转过头,望了一眼那个靠在墙边的男人。
“将军磊磊丈夫,盖世名将,犹记儿女子事,岂不惹人笑谈?”
他轻飘飘地说道。
第353章
仓亭津只是个渡口,离它最近的城池在渡口数里之外的范城。这里是青徐北上进入冀州的重要渡口,因此曾经十分繁华。
但现在它冷清了许多。
自从黄巾作乱,再到田楷袁谭相互攻伐,直至现在,黄河下游已经十分荒芜冷清了,没有什么商贾往来,自然也就没有那么多渡河的人。
因此张邈带了十几名随从,进入范城时,他甚至为这座土城的萧条而略感惊讶。
尽管它很萧条,但城内外的士庶似乎生活得也还过得去。
——黔首的要求总是很低的,哪怕有豪强压迫,天灾频仍,只要没有战乱,官府也不要剥削太过,他们总能挣扎在自己那块田地上,拼命地挖出一口掺了泥巴的草根填肚子。
而看这些范城平民的模样,似乎这位地方官还不算太离谱。
……如果陆悬鱼看到陈容,她会第一时间判定:这是个不能说服的人。
因为他看起来就不是个武人,身上一丝潇洒豪迈的气势也没有。
陈容三十余岁,衣衫精细,举止文雅,神情闲适,在他身上似乎看不到大汉这十数年来的腥风血雨,不仅是他,连同张邈与他穿行过的这个庭院,也被收拾得幽静整齐,透着一点黄老的气度。
他与张邈会面时并不骄横,也不热情,当然态度也不随意,只是很客气地请他进屋坐一坐,并简单问候了他的家人是否安康。
“我知郎君原为臧子源故吏,故而有事想求,”张邈很是诚恳地说道,“今肯拨冗一见,已足见郎君高义。”
听到“臧子源”这三个字时,陈容的眼珠微微动了一下。
“若张公为臧使君而来,欲在袁公面前说项……”
张邈不吭声,耐心地听他把话讲完。
但陈容欲言又止,最后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我为臧子源而来,却不是为他缓颊,”张邈说道,“我欲兵出小沛,援救濮阳!”
陈容脸上的闲适立刻被震惊所取代了。
“你……你若想要援救濮阳,一路北上便是,你为何要来仓亭津?”
“小沛与濮阳之间尚隔鄄城,我如何能在袁曹夹击之下渡河?”张邈急切地说道,“求郎君将仓亭津借我一用,待我解得濮阳之围,立刻归还!”
这个皮肤白皙的文士坐在那里,戒备而疏离地看着他,却不能说话。
但张邈却没有安静地等他反应过来。
他起身走到门口,等在廊下的两个随从立刻将怀抱的匣子捧了上来。
那匣子并不大,但沉重极了,打开之后便是一片流动的金光盈盈于其内。
陈容对这匣金子倒是并不意外,他轻轻地摆了摆手,“在下无功,不能行此贪鄙事。”
“权作赁金。”张邈向前推了一推。
这其实很不对劲。
陈容是个谨慎人,金帛之贿未必能让他动心,反而给了他一个拒绝的理由。
但张邈的确是这样将一匣马蹄金推了出去,“在下自故土流离,虽家资倾尽,却仍有健仆数千,若赁金不足,盼郎君能容我几日,变卖仆役田地……”
他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哀求和急切,连自己的言辞变得鲁莽失礼也丝毫没有察觉。
但陈容站起身,刚准备出言推拒时,似乎又不知因为什么而迟疑了。
他犹豫了很久,就那样站在那里,皱眉看着张邈,以及张邈面前的金子,他的面目一瞬间好像变得苍白而模糊,当他终于开口时,他的声音也混沌得一如流水中的落叶,不知该何去何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