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安!三国打工人+番外(250)
她痛苦地捂住了脸。
第185章
吕布的反应可能是很多种。
掀桌,大骂,拔剑。或者是一气呵成,起身掀桌拔剑大骂,在主人家还没反应过来时,一步冲出去,一只跃跃欲试正准备战斗的袋鼠就这么身首分离。
但在一片吸气声中,吕布没有拔剑,没有掀桌,他甚至连站起身都没有,而是稳稳地坐在那里,一双眼睛不避旁人,直视着祢衡。
“我哪来的故主?”他问道。
“并州丁原,西凉董卓,”祢衡冷笑道,“天下皆知是你的故主,难道你连这种事也要抵赖吗?”
“董贼逆乱,毒杀天子,”吕布沉声道,“我杀他是为天下除一大害。”
这种说辞似乎并不出祢衡所料,他的声音与神情里都带上了轻蔑,“丁原也是乱贼么?你为名爵利禄杀了他,又有何开脱之词!”
这在天下人看来,都是吕布的一个死穴。
杀董卓还勉强可以和大义挨个边,杀丁原怎么说呢?
“丁建阳是并州刺史,”吕布说道,“你知道他为何南下至雒阳吗?”
“自然是为了诛杀宦官,匡正朝廷!”
“话是不错,”吕布拎起酒壶,在自己的酒盏中倒满了酒,“他与我们商议,天下苦宦官久矣,为制奸臣、逐君侧,因此才南下入雒。”
祢衡愣了一下。
这个话题的方向有点不太对,丁原是为了杀宦官而来雒阳,吕布既然承认丁原是忠贞之臣,提起这一段历史又有什么意义?
“那时新君即位,朝政由灵思皇后(何太后)把持,她宠信宦官,不愿按照何进的意思,驱逐那些阉人,”吕布说道,“但后来她同意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大概是这段过往还没有变成真正写在史书上的历史,天下又纷乱扰攘,因此凡是离政治中心远一点的人,对其中内幕便不那么的了解。
尤其祢衡才二十岁出头,这辈子从平原跑到荆州再跑回来,也没遇到过几个京畿之地的大佬,自然也没听过这些内幕。因此听到吕布这样的问题,祢衡迷惑地皱起了眉。
“愿闻其详。”
“丁公与我说,欲令太后相信,天下人皆有诛杀宦官之心,便须先令天下大乱,而后才能令太后畏之,”吕布说道,“因此数千并州士兵,卸去铠甲旌旗,为贼于河内,自称‘黑山伯’。”
主室中一片寂静,只有吕布一个人的声音在响起。
“是我领命在河内纵兵大掠,而后一把火烧了孟津城。”
……真就不愧是吕布这种狗子能说出来的话。
正常人的脑子是开脱,开脱,再开脱:这个不是我做的,那个也不是我做的,我有苦衷的啊,你们不要记恨我。
到了吕布这里,就胖罐子胖摔了:你说我杀了丁建阳和董卓?他俩其实也不是啥好人,你不是想编排我吗?我把黑历史都给你抖搂出来看你编,爱咋咋地,你看着来吧!
她来到雒阳的时候,孟津城已经被一把火烧了,因此她对那座城镇的印象十分模糊,只记得东三道的街坊们曾经议论纷纷,说那里有许多宦官养老,将城镇修缮得十分整齐漂亮,因此招了许多商贾与工匠在那里定居,也算是个置产的好地方啊。
“黑山伯”是不会细心分辨宦官与商贾、工匠、平民、奴隶之间的区别的,他们想杀便杀了,想烧便烧了。
就像后来袁绍带队入宫诛杀十常侍时,不也是见到宫中没长胡子的人就杀,根本不分辨小黄门与有品级的宦官们有何区别,甚至连那些年轻的乐人仆役也一并杀了。
她似乎也不能说丁原和那时的袁绍不是忠臣。
就像她不能说王允不是忠臣。
只是这些人在做出某项决定时,都是为万世谋,而非眼前这几百个小宦官,几千个苍头,亦或者是一两万的百姓。
考虑他们的生命与未来是一件软弱的事,为大丈夫所不取。
她想到的,祢衡也想到了。
这位年轻文士脸色变了又变,但还是没被吕布的思路带着走。
“纵使将军将他二人说得再如何不堪,他们到底是将军故主。”他冷笑道,“连一条狗也知道不会背叛故主呢!”
大家又开始抽冷气了!
“纵你将我看得如何不堪,我便背了骂名又如何?”吕布冷冷地说道,“故主之上,还有朝廷,我心里只有大汉的江山。”
袋鼠的脸开始发青!
眼睛里写着大大的“无耻”两个字!
腮帮子也开始鼓起来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刚准备拍桌子祖安时,陆悬鱼终于出声了。
“无礼!”她赶紧强制结束了这场战斗,“今天难得齐聚一堂,本该是个开心日子,就你一个会挑事!快闭嘴吧!”
祢衡冷冷地看了吕布一眼,终于闭嘴了。
……吕布看了她一眼。
就很奇怪。
他的眼神中没有屈辱,没有愤怒,更没有什么杀意。
他看她那一眼有些不安。
酒席散了。
除了这个不愉快的小插曲之外,大家总体来说还是挺愉快的。
……顺便也重新认识了一下这位平时看起来挺正常的袋鼠同学。
出于尽量不要给吕布放出去,省得引发什么凶杀案的考量,她邀请吕布和陈宫在她这座临时宅邸里住下,这两位也很爽快地答应了。
陈宫平时不擅马上征战,长途跋涉十分劳累,既然大家今晚不谈正事了,就赶紧洗洗睡了。
但作为一个能在马上吃喝睡觉的骑将,吕布很显然没那么劳累。
当陆悬鱼穿过那几间客卧外的长廊时,发现他不仅没睡,而且就坐在门口,守着个炭盆,正在喝酒。
夏夜尚能听到草虫的噪噪切切,冬夜静起来却是能听得到自己心跳声的,但偶尔也会有一阵寒风牵动枯枝,但丝毫不能令人感受到热闹,反而倍感寒凉寂寥。
吕布换了个挺厚实的袍子,靠着门口的柱子盘腿坐着,半边脸洒了层浅浅的月光,半边脸隐在黑暗里,就那么不出声地端着酒盏。
“……将军?”
那双眼睛里藏了许多说不清楚的情绪,就那么望了过来。
酒是筛过的,但已经冷了。
她坐在炭盆的另一边,有点不安地用手摸了摸地板……冰冰凉。
这股凉意顺着屁股一直往上窜到了后脑勺,这是个什么奇葩的喝酒地方。
冬月夜里,坐在门口的地板上,大门敞开着,小风吹着,室外常温的小酒喝着。
……这个感觉简直酸爽啊!
但是吕布好像一点也不在乎,他手边就那么一个酒碗,倒了一碗酒给她。
她喝了一口放下。
吕布接过来,沉默地咕噜咕噜喝了,然后又倒一碗。
“将军今晚说得很好,”她说。
“那就好。”他说,“那些话我在心里想了无数遍。”
也设想了无数遍这样的场景。
因此才会那样镇定,从容不迫,有礼有节地反驳。
但吕布仍然是心虚的。
他此时看向她的眼神就告诉了她这一点。
“将军想回并州吗?”她换了一个话题。
吕布沉默了一会儿,笑着摇了摇头。
“我想回,但并州荒凉,又有蛮夷与袁绍结连,我回不去。”他这样说道,“我得先回雒阳,与张杨一同奉迎天子,先据河内,再夺上党……”
只要有朝廷的旗号在,他再驱逐并州的那些乌桓匈奴时,袁绍也不能公开表示反对,待他占据了并州全境,他就可以向朝廷上表,自封一个并州牧。
这其实并不足够,吕布有点醉意地同她说道,大将军何进也不过是屠夫出身,他虽靠军功进阶,但也算是个寒门出身的士人啊,为什么他就不能当大将军呢?
他这样絮絮叨叨地说,她坐在旁边耐心地听。
说了一会儿,吕布忽然停下来了。
“……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