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安!三国打工人+番外(122)
但陆悬鱼毕竟是个自诩心地善良,老实厚道的姑娘,因此她打量一番后,决定在心里称呼这个骑士为猕猴桃。
看他这身装束就知道不可能是什么山贼,因此她收了弓箭,走上前去,以免这人勒不住马,一头扎进她的瓜田里,“将军何往?”
“此处可是……”猕猴桃勒了马,喘匀了一口气,才终于开口,“此处可是平原城?”
“是平原城,”她点点头,“将军要进城吗?”
猕猴桃长吁了一口气,从马上翻滚下来,“我便要进城,也须等明晨才行,小哥为何在此?”
“那片瓜田是我家的,”她指了指,“这时候瓜快熟了,我得防着那些畜生偷瓜吃呢。”
他顺着手指望了望,于是视线定在瓜棚处了,“我赶了三天的路,鞍马劳倦,可否在你那瓜棚里歇一歇?”
她挠挠头,见猕猴桃伸出一只还止不住痉挛的手准备从罩袍里摸点钱出来,赶紧制止了他。
“将军赶路辛苦,歇一歇又不打紧,不要钱的。”
猕猴桃姓太史名慈,青州东莱人,来此寻刘备有件十分要紧的事,但具体什么事,他就不肯说了,当然她也不是很好奇,但光看他这身脏兮兮的打扮就知道这一路极其辛苦。
……不仅辛苦,尤其醒目的是他那一脸的络腮大胡子竟然还被烧焦了一块儿,极其惨不忍睹。
再考虑到他这一路跑得这么快,到了城下却不强求立刻进城,她觉得这人必然不是公孙瓒属下,多半是哪个跟刘备交情不太深的诸侯,没有什么能半夜进城的令牌,也没有能让守城士兵半夜把备备拽起来的响当当名号,因此只能在这里等到天明。
她领着他走这一路上动了点恻隐之心,待到了棚子里,她又去田间的井里打了桶水回来,请他简单洗洗脸。
猕猴桃看了看她背后的弓,又看了看棚子里的这些摆设,“多谢郎君。”
……虽然又脏又邋遢,但这人观察力还颇敏锐。她正这么想时,猕猴桃伸手向桶里,舀了些水,开始喝。
……越喝越快。
“……将军你是不是渴了?”
那张脏兮兮的脸抬了起来,虽然看不清神情,一双眼睛却坦荡得很,“见笑,我已经一天一夜不曾用过水米。”
……她有点后悔刚刚没收他钱。
同心煮了一罐肉汤,又给她带了些麦饼,现下支锅将肉汤烧开,再将麦饼掰碎了扔进小锅里,猕猴桃那双眼睛就一错不错地盯着这锅汤饼了,看得那叫一个认真,她想了想,又在田里走来走去,翻出了一个感觉熟得差不多,原本准备第二天带给小郎的甜瓜。
“郎君盛情,无以为报……”他又一次开始伸手去掏钱,被她制止了。
“你既然是来寻令长的,请你吃一顿饭,吃个甜瓜也没什么。”
虽然此时刘备已经升迁为平原国相,理论上可以辅助郡守管理十县,但考虑到公孙瓒和袁绍刚把这附近打个稀巴烂,管辖范围其实也没增加多少,因此老百姓还是习惯喊他令长,刘备自己听了也不生气,笑呵呵地也应了。
猕猴桃风卷残云一般抱着碗干掉了大半罐汤饼之后,终于有功夫接上她的话了。
“郎君这一餐,难道是为玄德公?”
“总不好让你一个外人说这里人不热情不好客。”她无所谓地说。
猕猴桃思索了一番,看向她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探究,“既如此说,郎君如何看此城之主?”
……不如何,六月里袁绍和黑山军张燕打成了一团,于是刘备可以稍歇一口气,但他的带头大哥公孙瓒又回头去打自己的合伙人刘虞了,因而这位新任平原相又开始忧心忡忡。虽说他的胡子不太茂密不敢随便拔,但是发愁时挠一挠头发总是可以的,因此县府里的人总能见到刘备在那里挠头发的画面,特别微妙。
……扯远了,她言简意赅地回了一句,“令长是个好人。”
猕猴桃微微愣了一下,“好人?”
她点点头。
于是那一团毛茸茸当中咧开了一张嘴,“郎君是至诚君子,必不欺我一个外人,既如此说,我心便可宽慰了。”
……这肯定是来求刘备的,就不知道是借钱借粮还是借兵了。
猕猴桃吃过饭,又跟她一起啃了个甜瓜,其实那张脸已经洗干净了,光看眼睛还是个体面人,只是没打理过的胡子特别显眼,喝汤时汤汁沾上面,吃瓜时瓜籽也沾上面,这一通吃喝下来,光看他的胡子也能知道他刚刚吃了什么。
……因此这不是她情商低不礼貌,真是那一团胡子存在感太强。
猕猴桃敏锐地察觉到了她时不时打量过来的目光,呵呵一笑,“今夜若不是郎君收留,在下明日还不知有多狼狈呢。”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她摆摆手。
“还有一件事想劳烦郎君,”他盘腿坐在那里,特别不见外地说道,“未审尊意若何?”
“何事?”
猕猴桃掏了掏袖子,掏出了一把匕首。
……吃饱饭好上路?这是她脑子里跳出的第一个念头,就不知道是准备让谁上路,因此脸色没止住的一变。
“郎君莫惊,”他笑着摆了摆手,将匕首倒着递了过去,“我亦知路上狼狈,仪表未修,此处既无铜镜,明晨又半分不能耽搁,因此只希望郎君替我略修一修须髯。”
她眨眨眼,看了看那一团毛茸茸,又看了看他,“不过萍水相逢,将军为何信我?”
“白头如新,倾盖亦可故,”猕猴桃笑得倒是很磊落,“我既不疑郎君,郎君又何必自疑?”
她倒不是自疑,她……她这手巧是巧,编两个陷阱是编得的,造一把长弓也是造得的,但她不善于修胡子,她也不能捉摸明白胡子这东西怎么修才对劲。
但看着猕猴桃信任的眼神,她还是颤颤巍巍地拿起了匕首,小心翼翼地帮他削了一小绺。
为了光线更明亮些,估计也是为了更舒服些,猕猴桃卸了甲,在棚子里躺下了,她左右看看,觉得这人右边的胡子被燎了一大块,左边还是削得不够多。
那再削一点,她一边寻思,匕首不知不觉就贴在他下巴的皮肤上……这人没动静,真信任她啊!她心中一感动,匕首就……
……就不自觉地按照她熟悉的那个审美,贴着皮肤将胡子刮下来了。
……秃了一块儿,这怎么办?
……猕猴挑发出了鼾声。
……都秃一块儿了,还不如直接剃光了。
她认命地拿起匕首,给这人整张脸做了一个除毛处理,不是她自吹,她虽然干许多活干得不太明白,但在玩刀子这一项上,她还真是没失过手,整张脸剃得干干净净,硬是一处破皮的地方都没有。
将剔下来的胡子都收拾干净,匕首擦干净放在他身旁,然后站起身,端详一下自己的作品。
这人尽管跑了不知道几天,又没吃没喝,因此脸色很颓,但五官是标准的三庭五眼,星目剑眉,她左右看看,大呼养眼。
【就这个模样,就这个世道,】她夸赞道,【是该小心些,将胡子留起来。】
【我觉得该小心些的不是他。】黑刃冷冷地说道,【是你。】
秦时有髡刑有耐刑,髡刑剃光头,耐刑剔胡须,到了汉朝耐刑被废除了,没人会通过留不留胡子来观察这人是不是跟《汉律九章》亲密接触过,但大家还是很爱留胡子,是她不能理解的审美没错了。
想到这一点,她又感觉有点坐立不安了。
思来想去,天将明时,她还是果断地跑路了,丢下了剑眉星目的猕猴桃一个人在瓜棚里,但也没忘记临走时再拍拍打打,寻了一个熟瓜摘下来带走。
这一天过得都很平安,没有遇到什么意外,她给自家菜园子除了草,浇了水,睡了一个午觉,起来又洗了个澡。
待她换了一身衣服,神清气爽地去县府点卯准备打更时,陆悬鱼已经将那个美男的事情全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