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无欢松了一口气，语气中带着自己都没发现的轻松，像是卸下了重担，挽回了颜面一般，声音都是昂扬的。

花无欢：“就在前面了。”

顾锦安静的点头，乖巧的跟在他身后，知道他们终于走出了这条错综复杂的小巷后，顾锦才舒了一口气。

顾锦：“其实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花无欢疑惑的看过去，脑海中已经将各种事过了一遍，却想不起来有什么忘在了脑后。

顾锦见他没想起来，于是两只手放在身侧，手指朝外做了个上下挥动的样子，表情善意但语气戏谑道。

顾锦：“你忘了，我们其实可以直接飞过来的，不用那么辛苦的找路。”

顾锦说完后，花无欢愣了一下，随后又淡然的移开了视线，目光看向前方，什么也没说，但先前的欣悦却一扫而光，只留给顾锦一个寂寥的身影。

顾锦：“不过我觉得和你一起在巷子里找路这件事可比直接飞过去有意思的多了，我都还想着你是不是准备把我给卖了，没想到我还平平安安的出来了，真好呀，我的小徒弟现在长大了，都可以让是师尊依靠了。”

顾锦最后的补救还是起了作用的，主要是最后半句话，让花无欢原本低落下去的心瞬间满血复活，甚至比之前还要高兴，明知道这句话注水的成分很大，但能被师尊亲口承认可以依靠，没有什么能比这更让他开心了。

花无欢：“我可不敢把师尊卖了，就算是卖也要卖给我自己。”

虽然高兴，但还是要纠正他说错的地方，顾锦脸上的笑更大了几分，引着他继续往下说。

顾锦：“那你准备花多少钱买我呢？”

花无欢看着他，他们身后就是那条又黑又长的小巷两人就站在巷口，烛光穿过灯笼变成更加柔和的光泽，如雾似水，落在顾锦的脸上更显得他眉目温柔，眼中仿佛藏了融化的雪水，清冽却又温柔。路过的人只看得见他们的表象，唯有花无欢能透过这层幻象看透这里面的人。

花无欢：“我那我自己和你换。”

顾锦歪着头想了想忍不住笑了。

顾锦：“那你这算盘打得好，以后我的就是你的，你的就是我的了。”

花无欢细细回味自己说的话，好像的确是这个意思，不由得跟着师尊一起笑了。

第四百零五章 我也不是不在意

穿过小巷后到的是另一条街，人不多，也不如之前那般热闹，却多了几分静谧之感。

两旁的商贩也是不疾不徐的，坐在自家摊子后面与相熟的人聊着闲话。

晚风从湖面上吹来，中心还有几株残荷，花瓣已经开始凋零，飘落在湖面上随”着漾起的的层层涟漪漂泊。

岸边种着梧桐树，顾锦走到树下的时候刚好有一片叶子打着卷的落在他的肩上，叶落知秋，天真的开始转凉了。

他从肩上将叶子取下来，放在手中把玩着。

这里并不是如何繁华的地方，所售卖的东西也并非多精致，顾锦往周围看了看，那边刚好有一个馄饨摊，炉火未熄，锅里的水还在冒着热气，正好又对着湖面，能够一边看着湖上的夜景，一边填饱肚子。

夜已经深了，街上只剩下零零散散的几个行人，老人本来都已经准备收拾东西回去了，但见到有人过来还是停下了手里的活，笑呵呵的问道。

老人：“二位想吃点什么？”

顾锦：“来两碗馄饨。”

顾锦刚说完，花无欢又在后面补充了一句。

花无欢：“要大份的。”

老人：“好嘞，二位客官先坐那歇歇，两大碗馄饨一会就来。”

炉火很快就烧的更旺了些，明亮的火光映的老人脸上的皱纹更加明显，藏着岁月留下的慈祥。老人不紧不慢的将包好的馄饨一个个丢进锅里，等到全部漂浮起来后，盛了两勺热汤，倒进装了虾皮、紫菜等各种调料的海碗中，随后又将白滚滚的馄饨倒了进去，然后端着海碗走到两人桌子前，将满满两大碗馄饨放在他们面前，笑着道。

老人：“晚风凉，多喝点热乎的正好能驱寒。”

海碗里装的满满当当的，几乎快要溢出来，顾锦赶忙接过来，朝着老人道谢后，用瓷勺先舀了一口汤，吹凉了后慢慢地喝着，汤底很鲜，带着点胡椒微微的辛辣，就像老人说的那样果然很驱寒，鼻尖上也冒出了汗珠。

馄饨里包的是满满的鲜虾和肉糜，馄饨的皮很薄，一口下去几乎没有存在感，只能感觉到虾仁的紧实弹牙，还有肉糜所带的咸香，没吃之前还觉得多，但吃了一口之后顾锦又觉得这一碗吃下去也不费多少事。

花无欢吃了一个后，用勺子在碗里搅着汤，看着碗底浮浮沉沉的浅粉的虾皮，忽而就笑了。

花无欢：“我小的时候很喜欢吃他家的馄饨。”

顾锦咽下嘴里的东西后，眯眼笑着看他。

顾锦：“还和以前是一个味道吗？”

花无欢：“没有变过。”

花无欢学着师尊的样子，也是微微眯起了眼，抬眼看向老人忙碌的身影，老人年纪虽然大了，但腿脚还是很利索，说话也很清晰，看不出一丝老态。

花无欢：“我和我娘被赶出来的时候曾经在这附近住过一段时间，那个时候我娘还靠着给人浣衣度日，每日所得的银两连温饱都不够，更别说买这样带荤腥的东西吃。”

汤还是热的，喝着还是有些烫嘴，顾锦也不着急继续吃，慢慢地等着汤凉下来。

花无欢：“后来有一天，是我生辰的那日，我娘终于攒够了钱，问我想吃什么，本来是想给我做长寿面来着，但我想吃这个馄饨已经想了很久了，听娘这么问我，就说我想吃馄饨。”

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的自己可真是不懂事啊，完全没有注意到说出来后娘亲脸上难掩的窘迫和为难，但最终还是没有拂了他的心愿，带着他来到了馄饨摊前，让他找了个位置坐下，自己在老板面前不知说了什么。

没多久娘亲就回来了，是端着满满一碗馄饨走来的，碗没有现在他面前的大，但里面的馄饨并不比这碗里少多少，什么滋味花无欢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自己吃的很开心，还分了不少给娘亲吃，那时只觉得世间美味不过如此了。

后来再经过那里的时候，花无欢才发现他家小碗的馄饨只有十个左右，而且要五文钱一碗，但他上次吃的分量比起大碗只多不少，而他还记得他娘给人浣衣，除去给他爹还债的外，落到手中不过才三文钱。

那个时候他才想明白，在他坐在那等吃的时候，他娘在和老板说些什么，三文钱连最小碗都买不了，但老板最后还是用小碗，尽可能的多装了些给他们，维护他们体面的同时，又尽可能的给他们了些帮助。

那以后花无欢就再也没要过任何东西，他很感激这位老板，但同时再也不想看到他娘为了这些事向人第低声下气，可天意总不遂他所愿，最后他娘还是离开了，只留下了他一个人。

搅汤的手顿住了，淡淡的惆怅忽然涌上心头，看着眼前打着旋的汤水，花无欢发现自己其实一直都原谅不了那个人，即便当时回来的时候一把火烧了他的房子，但仍是不解恨，恨不得能够将他抽筋拔骨，生不如死才好。

他娘那么爱干净的一个人，最后死的时候衣不蔽体，只用草席裹了后草草的火化，什么也没能留下。

花无欢的手紧了紧，黑烟般的魔气在他眼底浮现，慢慢侵蚀着这一双透净的眼眸，所有的怨恨和愤怒在心中喧嚣着，不甘的冲撞不停。

顾锦咬破一个馄饨，里面的肉汁已经是温的了，便舀了一个放在花无欢嘴边，花无欢下意识的张口吃了下去，就听见师尊带着温柔笑意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顾锦：“那个时候吃上了馄饨吗？”

花无欢愣了愣，眼中的黑气顿时退散的干干净净，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他嘴里还残留着馄饨的鲜香味，似乎里面还掺了些其他的味道，但又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