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人听了这话，看向那几家遭难的，脸色瞬间变得严肃起来，齐齐回应。

“俺们听大队长的。”

“夜里自家轮岗，这大半年的苦都受下来了，咱们大伙再熬这两天，万不能倒在第一关。”

或许是有惨例在前，村里的村民几乎没有不清醒的，陈大年满意的点了点头，见围过来的村民情绪稳定下来，他转身朝着蒋家走去。

他这是要去找蒋立军，野猪那玩意力气大得惊人，而且还生有獠牙，人哪里敢跟它硬碰硬，可不除掉，那么大麦田没个一两周是收不完的，只有终日做贼的，哪有终日防贼的。

之前抗战那些年头，这会儿村里是留有杆毛瑟枪的，也有相应的子弹，可村里人都是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哪里会用枪。

这玩意要想打中东西，第一要会瞄，第二还得压得住枪，不然一开枪，子弹从枪管里飞出来的时候那后冲击儿很大，压不住枪，别说打中，子弹都不知道飞哪去了。村里唯一摸过枪的，可不就是只有刚退伍的蒋立军，也就只能让他出手才有可能成功，若是以前他们或许会忍下这口气，毕竟打不着能怎么办？

*

“你们要我出手杀野猪？”

蒋家院子外，蒋立军看着找上门来的陈大年眉头微微一动。

他早听村里人说过周围山上是有野猪的，每年都会来糟践庄稼地，这回又赶上祸害，陈大年会找上门来也很正常。

不过，蒋立军也没立刻应下，毕竟这东西凶得很，要出手就得一击即中，不然等这东西有了警惕再想得手就很难了。而且，虽然也有为自家地考量的一部分原因，但也不是全部，没有白干活的理。

“不会让你白忙活的，要是真打下来了，你自己独占一条后腿，外加两斤排你看怎么样？”

陈大年似乎看出蒋立军的心思，直接了当的做出承诺。

业务块头虽然比不得家猪，但那也差不了多少，加上又是野外的，比起家猪要壮实太多，一条后腿少说也有七八斤，加上两斤排骨，那就是十斤的肉，盐上后能吃挺久，蒋立军当即应下来。

“您先把枪取出来，咱们先试试看。”

为的不打哑炮，他提前还是要确认工具有没有问题，别临到时候出差错。

陈大年也认同这谨慎的作风，点了点头道：“行，那你等会到后坪来，那里有空地，也有靶子，正好能施展开。”

“可以。”

后坪的情况蒋立军是知道的，所以直接同意下来，这事他还得给秦燕说一下，让她夜里直接先睡，因为夜猎情况并不好说，可能得蹲到天亮。

*

“能保证安全吗？”

听着蒋立军说起陈大年的承诺，秦燕倒不在意那些，他们现在日子安稳，并不缺那点肉，要是太危险没必要冒这风险。

蒋立军听自家媳妇最先关心的是自己安全，心下暖和一片，实话实说道：“村里有枪，对别人来说或许危险点，但我没问题。”

在部队里，危险任务执行太多，不是他自夸，猎杀头野猪完全没有难度，之所以会多做这些，不过是他习惯了谨慎。

“你自己注意点安全。”秦燕对人还是很放心的，既然他点头保证，自己也不会多说。

因为要夜猎，也不知道这人什么时候能回来，秦燕怕这人夜里饿，揉了些白面做包子。

是香菇油菜馅儿的，油菜是院里种有的，新嫩水灵，而新蘑菇倒是没有，之前山上捡了不少菌子，吃不完晒干存起来，这会儿拿出来泡发，切成丁正好。

夜里，知道陈大年会跟人一起蹲守，秦燕用袋子包了六七个包子让人揣兜里带走，到时候分着点给陈大年，垫垫肚子。

“屋外头我留灯了，你回来看着关吧”

屋子是南北向的，院子灯离得远，窗户上贴了报纸，光也照不进来，倒没投晃眼睡不着的难处，所以，她干脆给人留着免得人早回来起看不清道。

“晚上别等我，自己先睡。”

蒋立军轻松叮嘱，秦燕点头应下。

等人走后，她收拾好屋子，哄睡姜洋后也先睡下了。

*

田地头，蒋立军跟着陈大年两人正蹲守着猎物，这块田挨着山脚边，野猪下来大概率会先糟蹋这一片，要是蹲不到那也没法，这只能碰运气的。

月明星稀的天儿，夜风吹得凉快，叔侄两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倒也是自在。当然主要是陈大年问，后者答，因为以蒋立军一棒子打不出个屁来的性子，也指望不上他能主动找话题。

“你这能安稳下来，我心头也宽慰不少，当初你爷爷走的时候满心眼都惦记着，临到头还要嘱托我，眼下事我也给老爷子办了，等明个清明你带着秦燕去拜拜吧，让他老人家也高兴高兴。”

陈大年跟蒋立军的爷爷关系很近，因为他是陈家老幺，上头五个哥哥，那时候家里穷得快吃不上饭，多了这么一张嘴陈父陈母不要太愁，而蒋立军爷爷年轻时从军落下伤，子嗣缘单薄，唯一的孩子还是从军前要的，两家本就亲，蒋老爷子见陈大年讨喜，但饿得瘦巴巴的，动了心思要了过来养。

这本来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毕竟都在一个村，那时候陈大年已经记事了，知道谁是亲爹亲娘，按着村里人的活法，这年纪的孩子养不熟。

奈何蒋老爷子坚持，他其实也是怕等自己走后儿子连个亲近的兄弟都没有，那个年代人丁兴旺是大事，人丁旺也意味着日子往后有盼头。

所以，谁家都不会轻易把儿子送人，就如陈家父母也一样，蒋老爷子心里门清，左右都是要养，倒不如挑个看顺眼的。

陈大年就这么跟了蒋老爷子五六年，后来陈家日子松快了，上门来要孩子，蒋老爷子也没多说什么，只问了陈大年一句记不记他老头子的恩情。

陈大年骨子里是正的，又跟着老爷子这退伍兵这么些年，有恩报恩的观点早已经刻进骨子里，自然应诺。

“你记着恩情就够了，随你爹娘回去吧。”

蒋老爷子就这么轻轻松松把人放走了，陈家父母当时也有些不理解，就问这一句话？就花了五六年的粮？

所有人都不解，然而在蒋老爷子去世，他儿子在三十五岁就离世后，当是只留下年仅十岁的蒋立军时，陈大年亲自把人接过来养，一直到二十岁，若非蒋立军非要去参军，陈大年都要将家里的地产划出一份来给蒋立军，跟对待亲儿子没什么区别。

这下村里老人才明白过来，蒋老爷子做事还真有远见，他从不将回报挂在嘴边，毕竟那样的话多了，陈大年或许更多的是愧疚，而不是责任，更不会在蒋家没人后这样忙前忙活的上心。

“嗯。”蒋立军肯定的点了点头，就算陈大年今天不说，他也早有这个想法

天色跟着越来越晚，温度也开始有点凉意，叔侄两都带了外套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冷。中途肚子饿了，蒋立军将秦燕给的包子分了一半给陈大年，因为一直揣在外套内兜里，吃的时候还有点温度。

包子的滋味不错，陈大年尝了后不由得夸赞，明明是夸的秦燕，蒋立军却更高兴，这不由得让陈大年打趣。

“你这脸皮还是挺厚的，不过这也正好，说明你们夫妻关系确实好。”

或许是运气不好，一直到夜里三四点，地里都没有看到影儿，再有一会儿天色就该亮了，陈大年都准备开口让人回去，蒋立军眼神却忽然一凝，他手指在唇边做了个噤声。

陈大年一愣，下意识的往地里看去，只见月光下两道黑影从山脚下一晃而过，极快的窜进麦田里。

同时，宛如金浪的麦田无声汹涌起来，随后一圈又一圈的向外倒。不一会儿，摊开的圆圈变得扩散开，也跟着露出刚刚那道窜进地里的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