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谦妃后我在清宫修文物(76)
但也只这一句,没有再谈论什么。
一旁的海望便又道:“方才万岁爷说奴才是来讨赏的,到底是万岁爷,事事洞明。”
“不过今日臣倒并不是为自己而讨赏的,反是为了底下的匠人。”
海望望一眼一旁的小太监,那小太监便打开了最后一只锦盒。
婉襄望向锦盒方向,发觉里面乃是一对画飞鸣宿食芦雁珐琅鼻烟壶。
“万岁爷看一看,烧造出这样的鼻烟壶,底下的人当赏不当赏?”
雍正便将其中一只拿起来,细细欣赏了片刻,“这鼻烟壶画得甚好,烧造得亦好。”
又拿起另一只,同样端详了一阵子,“这珐琅是谁所画,又由谁烧造?”
海望便恭敬回话:“画珐琅者谭荣,炼珐琅料者邓八格,余者还有数名太监、匠役。”
雍正点了点头,忽而想起海望方才之语,“你说要求赏赐,倒也足赏。只是究竟为何人所求,所为何事?”
海望便不再笑了,面上显露出遗憾之色,“那珐琅料之邓八格原是个苦命人,妻房去岁有娠本是好事,偏生产时逢难产,竟落得个母子俱亡的下场。”
他说到这里,婉襄的呼吸便是一窒。
这个年代的女人太苦了,生儿育女,如何不是用性命在作赌。
“屋漏偏逢连夜雨,妻儿夭亡,母亲又因此事生了重病。前几年积蓄都用来治了丧,如今也是无钱给母亲看病。”
“同部匠人知他家中情况,有意帮衬,但到底也都是些穷苦人,因此都为他所拒绝。”
“奴才想着万岁爷向来仁善,五年时怜惜泼灰处的匠人辛苦,赏了一批鼓泡玻璃眼罩、平面玻璃眼罩下去。”
泼灰处工人常年累月与有腐蚀性的时会打交道,眼睛难免受伤。
“便一直鼓励他好好做事,有朝一日得了万岁爷封赏,便是名正言顺,可以告慰家中老母了。”
宁嫔听得很入神,面有不忍之色。
海望的话说完,她便下意识望向雍正,似有期盼意。
雍正将这只鼻烟壶放回锦盒中,“赏邓八格、谭荣银各二十两,其余匠役人、太监等,每人赏银十两。”
海望遂又喜笑颜开,替这些匠人谢过雍正赏赐,告了退。
海望带来的那些器物自然也都一同撤下,石桌上空空如也,一下子连人声也不闻。
皇后留下宁嫔,曲中之意,婉襄明白,雍正当然也明白。
婉襄是打定了主意不开口,雍正欲言,又被恰好回来的苏培盛打断。
“启禀万岁爷,蒋廷锡蒋大人有急事请求面圣,如今已经候在东偏殿随安室中,万岁爷,您看……”
雍正很快站起身来,“扬孙二月出任会试正总裁,事务繁杂,离不得朕。”
“若是想要赏景,可在岛上随意走动,若觉无趣,便早些各自回去,不必等候朕来。”
雍正要处理政事,婉襄与宁嫔自然不敢相留,起身恭送他往蓬莱岛去了。
行过了礼,彼此收回目光时四目相对了一瞬,宁嫔再笑起来,那笑意便似飞絮,已逐春风去。
“婉襄,你想留在这里,还是回到韶景轩中去?”
她仍然不习惯以嫔妃身份同雍正的其他妃妾相处,“午后反而觉得有些冷,嫔妾觉得还是早些回去更好。”
宁嫔便点了点头,吩咐候在一旁的小太监先行去备船,而后她们慢慢地朝着渡口走。
宁嫔没有主动与婉襄攀谈,这氛围却莫名让婉襄觉得有些压抑,于是她先开了口。
也是试探。懋嫔最后出言挑拨的时候宁嫔的神色在震惊之余还有畏惧,她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还没有谢过宁嫔娘娘,在嫔妾为万岁爷禁足时替嫔妾进言。”
宁嫔的笑意总是很淡,叫人心中疑惑她方才是不是真的笑过。
“只要你不怪我当日为懋嫔求情便好。”
“懋嫔实在可怜,我的孩子没出生尚且如此,两个孩子夭折在眼前,叫一个母亲如何承受。”
她这样一说,婉襄还真不知道要如何替她找一个自己不怪罪的理由。
但宁嫔很快又接上了下一句令婉襄震惊的话,“其实我早知道是懋嫔了,私下规劝她几次皆无果,她的恨意太惊人了。”
她没有点名懋嫔的恨意是针对谁的,但应当就像是雍正所理解的那样,她恨着他。
小太监搀扶着她们上了船,小型的画舫航行在福海之上,湖岸似是触手可得的东西。
“懋嫔已经命不久矣了。”
宁嫔始终望着福海上的波涛,“我入宫的时间其实并不算很长,可我已经见过很多女子在宫中死去的模样。”
“顾常在,汪答应……万岁爷仁德,从不苛责嫔妃,她们都是病死的。懋嫔也将如是。”
“望着她们,我总是在想,她们之中的哪一个才是我的将来呢?”
若一个人频繁地思考与“死”相关的问题,那么她的人生大约常有不如意之事。
婉襄甚至怀疑她是因丧子而患上了抑郁之症。
她与宁嫔毕竟没有什么过节,不忍心见她花容月貌,却丧气如此。
“娘娘还这般年轻,有太医悉心照料身体,又有万岁爷时常眷顾,何必总是出此灰心丧气之语。”
“万岁爷时常眷顾?”她轻笑了一下,“皇后娘娘今日有此举,也是怜惜我。希望你不要怪罪。”
“如今已不是雍正五年了,是我自己不再那样讨人喜欢。婉襄,你不必安慰我。”
画舫已靠岸,宁嫔先一步走上湖岸,她身上明黄色绣龙纹的披风令她的背影看起来越加寥落。
她回头望了婉襄一眼,“你我并不同路,就此别过吧。”
第64章 珍视
雍正令小顺子给婉襄偷偷传了信, 让她在勤政亲贤殿用晚膳,等着他回来。
一直到她将一只粉彩桃花纹碗完全修补好,拿到一旁盛水测验, 才终于等到披星戴月归来的雍正。
她在一瞬间难以掩藏她的欣喜, 迎上前去为雍正解下了披风。
“蒋大人那边的事那么棘手么?四哥忙到现在才回来。”
这话婉襄其实都不应该问,但雍正还是回答她:“今年要开春闱, 这是读书人一辈子的大事,他们不辜负朕,朕也不愿辜负他们。”
“可用过晚膳了?”
婉襄点头,“久等四哥不至, 随意用了些。四哥呢?”
“同蒋扬孙一同用了。”他一面说,一面走到了案几之后, 预备开始批阅白日剩下的奏章。
方拿起笔,又抬头望向婉襄, “都用了些什么?”
“三月菜蔬味美, 多是些茼蒿、蒌莴、芸薹制成的菜肴。御膳房还进了春饼, 我觉得很好。”
立春日清廷以春饼换饽饽,婉襄尝过,赞了一句, 如今她也常得御膳房奉承。
他见婉襄高兴,自然也高兴,“你是汉人, 原应更习惯吃春饼, 而非饽饽。”
笔下龙蛇不停,复又抬起头, 认真地向婉襄道:“没良心, 今日不曾与朕同食, 却也用得这样香。”
婉襄别过脸笑,恰好获萤端了雍正晚间的药进门,她上前接过,略感受了冷热,便奉予雍正。
“四哥,此时冷热适宜,快喝药吧。”
这一次他的手完全停了下来,倒映在他眼中的烛光,藏不去狡黠,“过来。”
婉襄端着药碗从案几前方转到他身旁,生怕他做些什么以至药汁洒落,他却只是借着烛火微光安宁地望了她片刻。
“今日分明发生了这么多事,却好像什么事都没有。”
婉襄一时不知要如何回应,神色认真地将药碗递到了他手里。
“四哥每日辛劳,若不好好吃药,便是铁做的身体也打熬不住。”
雍正迅速地自她手上接过了药碗,而后一饮而尽。
在药碗被放下的一瞬之间,婉襄便落入他怀中,苦涩的气息萦绕在她鼻尖。
“为什么腊八那夜你愿留那常在,今日却不愿留宁嫔?她与你我独处的时候你并不情愿,朕能看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