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谦妃后我在清宫修文物(65)
雍正的手停下来,“外面下雪了吗?”
红云浮上面颊,她来不及羞涩,温言道:“晚来天欲雪,红泥小炉之上新药已温好,四哥先喝药吧。”
雍正笑着点了点头,不必她搀扶,自己在床榻上坐了起来。
见她转身去取了药碗,又耐心地吹凉,方才接过来,很快一饮而尽了。
药汁的苦涩仍旧停留在唇齿间,婉襄仍旧跪坐在地上,举起手帕,仔细地擦干了他唇边的药渍。
他望她时满眼怜惜,“昨日受委屈了吧?”
婉襄没能反应过来,他将她搀起来,同他一起坐在床榻边沿,让她可以靠在他肩膀上。
“皇后已经都同朕说过了。瓜尔佳氏素来便是这样的性子,几十年未曾更改。”
“她所求之事朕已驳回,亦不许除怡亲王之外的人再请。”
原来是为了瓜尔佳氏在景仁宫为难嘲讽她的事,看来昨日皇后其实陪着他说了许久的话。
也包括,腊八那一夜的真相吗?
“若是不会说话的话,可以闭嘴。”雍正轻嗤了一声,“就只有这点骂人的能耐?”
婉襄抬起头,同雍正对视了一眼,不服气地顶了回去,“那四哥想要嫔妾如何?便是打狗,总也还要看主人呢。”
雍正捏了捏她的鼻子,“真该让你看一看那些密折之上,朕是怎么教训那些不听话的官员的。”
不巧,身为妃嫔的刘婉襄不能翻阅密折朱批。而未来世界之中,两万余件雍正时期的奏章都是对外公开的。
柳婉襄还真看过不少雍正骂人的奏折。
引经据典、冷嘲热讽、妙语连珠,每一次都把臣下骂得狗血淋头,实在是大清第一嘴炮王者。
她这样想着,忍不住望着他傻笑起来。
他尚不知何故,神色忽而认真起来,“待到过完年,朕便晋你为常在。”
这不是一句寻常的话,而是一道旨意。
婉襄的神情也严肃起来,他便直接问了下一个问题。
“快是除夕交子之时了吧?”
方才苏培盛还来询问过,“往年您都要到昭仁殿用些饺子的,今年不如就在养心殿中品尝,与天下人同乐吧?”
雍正摇了摇头,下床趿鞋,“这是祖宗留下来的规矩,朕不能随意改动。”
见婉襄侍立在一旁不说话,又温言道:“放心吧,朕的身体无碍。”
婉襄这才取了衣物来帮他穿上,她知道雍正是个独断的铁腕君王,不会听她的劝阻的。
他们牵手走至明间,苏培盛和小顺子已经候在门外。
雍正的脚步迈出后殿的那一刻,小顺子便回过头去,让小太监们点燃了一挂鞭炮。
爆竹声一下子便将新年的氛围送到身旁,婉襄回头望那鞭炮片刻,心中盈满了欣喜。
他们继续向前走,每经过一道门槛,便会有小太监点燃鞭炮。
乾清门前的小太监一张笑脸,站的离婉襄太近了。
雍正自然地伸出手护着她,拥着她往乾清宫东侧的昭仁殿走去。
踏上乾清宫台阶的时候空中恰好飘起了第一片雪,那雪花落在雍正的披风上,落在她和他交叠的体温上,很快便化去不见了。
到他们各自在昭仁殿中坐好,侍膳的太监便同时送进来两盘饺子。
从皇帝踏进乾清宫的那一刻,御膳房就会开始煮饺子。每一串爆竹的声音都是讯号,不会有人弄错。
雍正的那一份盛放在木胎描金漆的大吉宝案之上,宝案边缘饰以葫芦万代纹样,正中央书写了什么,尚不能看见。
宝案一旁还放有四只珐琅制的佐料盘,婉襄查看了一下自己的,应当各自是每餐都有的清酱、南小菜并醋与姜汁。
另外便是一些诸如筷子、叉子、勺子、手巾、渣斗之类的工具。
皆是皇家气象,用料以象牙、纯金、纯银不等。
雍正见婉襄一直好奇地打量着这些东西,低头偷笑了一下,转而望了苏培盛一眼。
苏培盛便上前,将盛装姜汁与醋的小碟放在大吉宝案的“吉”字上,躬身请雍正用膳,“请万岁爷进煮饺子。”
雍正夹起了第一只饺子,婉襄也沉下心来品尝这清廷的新年第一餐。
这饺子是素馅的,其中包裹的应当是长寿菜——马齿苋进了清宫,便有了这么个好听的名字。
再尝了几个,也都是诸如金针菇、笋丝、蘑菇鸡蛋这样的馅料。是全素的。
雍正知道婉襄在想些什么,她是汉族人,“太/祖连年征战,大清铁骑之下死伤无数,因此入关之后年年新年都食用素饺子以纪念逝者。”
宫人们都侍奉在一旁,寂然饭毕,雍正漱了口,又问苏培盛:“皇后和十三弟进了饺子么?”
苏培盛便道:“回万岁爷,皇后娘娘和怡亲王都已经用过饺子了。娘娘夸今年的饺子煮得好,还赏了煮饺子的御厨银子。”
“哦?皇后这些年难得有这样的心思。”
雍正站起来,向着婉襄伸出手,“走吧,陪着朕去神武门上看一看,其他人都不必跟着了。”
苏培盛似有未竟之语,终究没有再说什么,在步出昭仁殿的时候撑开了一把伞,交给了雍正。
他仍旧像来时那样将婉襄包裹在他的披风里,低下头亲昵地贴了贴她的脸,将他身上惯有的,混合着薄荷的烟草味道掺进她的气息里。
雍正的身量高大,婉襄亦算不得矮小,但身量单薄,在他面前仍旧娇小地像是他养在养心殿后殿廊下的白喜鹊,被他捧在心上。
出月华门,穿过御花园,折一朵红梅落于婉襄鬓上,过顺贞门。
不知道在宫道上行走了多久,他们才终于登上了神武门。
子时已过,整座北京城中欢乐的氛围在慢慢褪去,灯火仍旧辉煌,一朵一朵的梦交织在一起,在他们所看不见的地方。
他们并肩站在一起,“婉襄,你的父母那么疼爱你,你为什么会进宫呢?
她觉得他好像也并不是真心想要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与此刻的相伴比起来,它是不值一提的。
于是婉襄偏过头去,看着万家灯火也映照不亮的他的面庞,举起了手中的宫灯。
“那万岁爷,又为什么要做这个万岁爷呢?”
雍正转过头来,婉襄手中的宫灯瞬间将他面容点亮。“大逆不道。”
他并没有为这个问题而真正地愠怒,忽而抬起了婉襄举着宫灯的手,让它同时遮住了他和她的面容,遮住了城楼下百姓好奇张望的目光。
红牛角双鱼挂灯在他的动作之下摇晃转动起来,他不允许那双红鱼在婉襄眼中比他更鲜活,强硬地托起了披风之中婉襄的腰肢。
油纸伞落在汉白玉上,婉襄的手顷刻之间便僵硬在这里。
而后他欺过来,将风雪从她眼中推开,再用他玉雕金刻的脸庞填满。
不需要一字言语,炯炯星眸轻眨,将光亮都吞没进去,婉襄闭上了眼睛。
他的唇犹带风雪之夜的冰凉,如期地覆上来。
彼此的身影都融入宫灯的光芒之中,在对方的呼吸里贪婪地吐纳。
宫灯之中落进了太多的琼英,烛火无力,散为一阵青烟。婉襄放下了提灯,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大雪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的额仍抵着她的,她微微地踮起脚,碰了碰他的鼻尖。
而后她说:“好将一点红炉雪,散作人间照夜灯。”
那支红梅为冬风吹落,无人有心去管。方才有灯火跃进了她心里,连带着这句诗。
“什么?”他问她,也离开她,温柔地拂去了落在她额发上的白雪。
“我本来是守着我的红泥小火炉就能过一生的人。”
但她今夜更站在这万盏华灯之上,同他一起。
“四哥就是这散雪之人,以自己的心血燃灯作火……我知道为什么四哥要做这个皇帝了。”
他歪着头看了婉襄片刻,终于微笑起来,自她手中接过了那盏宫灯,如来时一般同她并肩站在城楼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