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谦妃后我在清宫修文物(236)
她的父母远在五百年后的那个世界,如今祭奠, 毫无意义。
而她和尹桢只是被时间间隔开了, 并非是生死。
就算从她醒来以后几乎日日都梦见尹桢, 梦见他们情浓意洽,在清醒的时候,她也不会让她对他的感情占了上风。
那毕竟是过去的事了, 她此时深爱的人是雍正,她很清楚这一点。
梧桐院附近的河流旁只有她们两人,连一个宫女都没有带着, 可以安心地同彼此说会儿话。
婉襄偏过头望向马常在, 温婉一笑,“能不能问问马常在, 今日放出的这盏荷花灯, 祭奠的是谁?”
梧桐院附近的人很少, 所以宽阔的河道之上,也不过只有这两盏荷花灯而已。
在月色和烛光之中悠悠地同它们的倒影一起往前走,但速度很慢,仍然在婉襄与马常在的视线范围之内。
马常在娓娓道来:“是想要祭祀嫔妾的。谦嫔娘娘毕竟是怡亲王府包衣出身,恐怕也不大了解真正的贫苦百姓是怎样生活的。”
倒也并不是要卖惨,“嫔妾是豫省人,年幼时遭逢大旱,家中没有粮食可吃,祖母便将家中存粮都省下来,给嫔妾和嫔妾的兄弟们吃,自己却……自己却活生生饿死了。”
说到这里,她抬起头望着婉襄无奈地笑了笑,“娘娘从前家中过不过盂兰盆节呢?后来嫔妾的父亲发奋图强,家里不说富裕,至少也足以温饱了。”
“于是每年中元节,家中都会准备最好的食物,等着祖母回来品尝。”
“其实……其实嫔妾并不知道盂兰盆节的风俗是怎样的来的,长大之后入了宫,宫中避讳谈这些,很多年也没同人提起过。”
马常在的神情略微有些窘迫,“若是娘娘不知道,或是觉得太麻烦了,不告诉嫔妾也是可以的。”
她从来都这般谨慎小心,这般卑微。
婉襄站了起来,伸手搀扶了马常在一把。
“目连是佛陀的十大弟子之一,也是最有神通的一个,能知道众鬼的罪业报应因缘。有一日他开了神通,在饿鬼堆中找到了他消瘦不堪的母亲。”
“目连自然孝顺,想要解救他的母亲,佛陀却说需要十方僧众威神之力。每年的七月十五为十方僧众解居自恣日,若想要解救受苦的家人,便应当在家中摆放五味百果,供养十方大德。”
这都是佛教相信的东西,还是雍正告诉她的。
可盂兰盆本是天竺语,意为解“倒悬”,今人却谬误,设盆以供,实是大误解。
这就不必告诉雍正,也不必告诉马常在了。
她今夜陪伴马常在在此放她并不相信的荷花灯,本也是有其他的事要说。
“马常在对年幼时供养自己的祖母念念不忘,那么在宫里这么多年,和高常在彼此陪伴,她不过才去了一年……马常在不为她做些什么吗?”
婉襄的话一说完,马常在脸上立刻就显现出了因悲伤而产生的无序。
“嫔妾……嫔妾……不瞒娘娘说,早在中元节之前,嫔妾就给高常在折了许多纸钱,在高常在从前所居的院子里偷偷地烧了,希望她能早登极乐。”
婉襄并不急于调节这无序,“马常在的胆子倒是很大,高常在自缢之后,李贵人再来圆明园,如论如何也不肯再居住在梧桐院中。”
“马常在却敢于一个人居住,且在深更半夜之时偷偷地烧纸钱。”
这是宫中的禁忌,不会有人敢于白天焚烧的。
而马常在如此也算是有情有义了,这说明她和高常在之间的关系的确很好,在明知对方有冤屈,可能会化为厉鬼的时候,仍然愿意住在梧桐院里。
毕竟,去岁李贵人出事那一日,马常在说起那些怪力乱神之事时惊慌的模样,婉襄到现在还没有忘记。
马常在收回了自己的目光,河面上粼粼波光之中倒映出她忧愁的表情。
“但本宫以为,若当真将对方引为挚友,便不应该坐视对方含恨去世而不理。纸钱若是有用处,世间早已无恶人,马常在以为,是否如此?”
马常在和李贵人怕还不是一种人,她是真的怯懦小心,生怕惹上麻烦的。
“谦嫔娘娘,嫔妾……”
婉襄叹了口气,“自从高常在出事,你就不再到本宫面前来了。即便偶尔遇见,也不过打一声招呼便离开,今日本宫忽而出现,你是不是吓了一跳?”
她刚来到马常在房中的时候,她正在做荷花灯,一眼看见婉襄,差点为剪刀伤了手。
而后才勉强稳住心神,强撑着笑意为婉襄也做了一盏,而后两人一同出来放河灯。
“只是……只是没了高姐姐之后,嫔妾不善言辞,怕在娘娘面前说错了话,所以才会如此的。”
“也并不是有意避着娘娘,实在是忽而有人站在门前,任是谁都会吓一跳的。”
这只不过是马常在的狡辩,婉襄本也不必计较那么多。
“去岁眼见高常在身死,本宫其实做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噩梦。中元节时也设坛为她祈福,只不过是没有对外言说而已。”
“本宫其实一直都想查清楚这件事情的真相,但而后有孕,实在没有精力过问,也怕给自己惹来麻烦。”
“是以,本宫一直觉得你避着本宫是对的,也直到今日本宫已与那人平级,且有一儿一女傍身,方才私下询问你,是否有关于高常在含冤死去的一些线索。”
婉襄一直观察着水中马常在的表情,中元节的月亮也很明亮,并不比中秋节时差。
直到马常在的表情渐渐稳住了,她才继续说下去。“所以本宫问你,到底是有,还是没有?”
但马常在的平静根本就是水中月一般的表象而已,轻轻一催便碎了。
她捂着头再一次在河岸边蹲下来,呜呜咽咽,哀泣之声不止。
婉襄没有打扰她,让她在这个百鬼哭嚎的夜晚静静地释放着她的悲伤。
许久过去了,终于听不见她的哭泣了,婉襄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燕奴,本宫知道你与高常在都没做错什么,只不过是人微言轻,为人要挟而已。”
“本宫也懦弱了一年方才旧账重提,甚至也不可避免地,是因为本宫妹妹的那件事而挟私报复,你保持沉默,保重自身根本就不是什么懦夫之举,没必要为此自责。”
马常在没有什么反应。
婉襄又道:“或许你也怀疑本宫今夜的用心,怕本宫在用完你之后将你弃之如敝履,毕竟本宫同你们的关系,之前也不过是平平……”
“不是的……是高姐姐不肯让嫔妾说,她说嫔妾若是说了,只怕保不住自身性命,更对不起她的牺牲。”
马常在断断续续地,开始了她的叙述。
“去岁三月一个夜里……宁嫔忽而到梧桐院来做客,嫔妾和高姐姐在一起叙话,以为她只是无聊才过来的。”
去岁三月,婉襄记得马常在大病过一场。
“可是,可是她一进了屋子,便命令嫔妾跪下,说嫔妾偷拿贵人的衣服,是逾矩……”
说到这里,婉襄已经知道大概是怎么回事了。
“那件衣服的布料是本宫送给你的,对不对?”
“宁嫔协理六宫许久,有很多布料都是自她手里发出来的,她又心细如发,所以她认得。”
“可是无论嫔妾和高姐姐百般为自己辩解,她都不肯信,直要叫小太监脱了嫔妾的衣服,叫嫔妾跪在院子里。”
三月是如何寒凉,嫔妃被太监扒去衣服,又是多么羞耻。
马常在如何能不病。宁嫔真是疯了。
“高姐姐一直维护嫔妾,说要去将您寻来对质,她便让高姐姐陪嫔妾一起跪着,拿万岁爷出来压着嫔妾们,非要嫔妾们认罪。”
“还学坊间刑部之中认罪画押之法,弄了封认罪书出来。”
像这样找婉襄一解释就能说清楚的事,这认罪书当然是没用的。但它却也能极大程度地威慑皇城中这些不懂刑/法的无知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