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谦妃后我在清宫修文物(162)
正月里的事情到底不似平日一般多,雍正在处理的大多还是西北的事。
此时合上了最后一本奏章,从龙椅上站起来,“去看看嘉祥吧。”
他们不约而同地压住了脚步声,朝着东暖阁走去。
获萤一个人在东暖阁中陪着嘉祥,见雍正与婉襄携手近来,很快站起来行礼,而后离去了。
将近满月时的月光落在嘉祥身上,照见一个睡得四仰八叉的小姑娘。
她似乎很不喜欢穿这样厚重的棉袄,每日起床穿衣服都要哭一阵子,表示抗议。
而无论婉襄如何引导她发出正确的音节,她都会撅着小嘴朝着获萤扑去,不想要她这个额娘。
婉襄爱怜地摸了摸她柔软的头发,“别是个小哑巴吧。”
“这才几个月呢。”
换做是雍正把她的手拍开,而后自己小心翼翼地触碰着小婴儿嫩滑的肌肤。
那触感会让整颗心都柔软下来,将所有的烦恼抛诸脑后,直到雍正的喉咙忽而又痒起来,他别过脸压抑着自己,咳嗽了一声。
“出去吧,别吵着了她。小孩子生病太难受了。”
婉襄从善如流,跟着他重新回到了养心殿的明间里。
而雍正也不想再这里待下去了。
“披上披风吧,我们出去走一走。”
婉襄原来是想拒绝的,他毕竟还在病中。但想起来历史上他的这场风寒马上就会痊愈,最后没有说出口。
像最初相伴的那一年一样,出月华门,穿过御花园,再过顺贞门,朝着神武门走。
嘉祥出生的第一年新年,因为孝敬皇后之崩,的确过得很不热闹。
如今都已经是正月十三,近元宵了,宫禁之中也并没有多少彩灯。
但这一次他们并没有先登上城楼,而是在大门前停下。
守城的士兵不过是木偶。
“八年时朕陪着你走百病,送了门钉给你,而后隔了一年,你果然就为朕带来了嘉祥。正好今年也摸一摸。”
婉襄没有犹豫,在寒冷的夜晚伸出手,触碰着冬夜里寒凉的铜钉。
今年她的确会再怀孕的,给雍正带来他此生的最后一个孩子,圆明园阿哥弘曕。
摸过之后雍正重新握住了她的手,用他的体温来暖她的。
他的一切好意,她如今都可以习以为常,不必战战兢兢了。
做完这件事,他们才一起登上神武门。
上元节还没有到,如今才是十三夜,但街市之上已经有不少的明灯烛火。
“正月初八那日,百姓会在黄昏之后用素纸蘸油,燃起一百零八盏灯火,而后焚香祭祀。”
“正月十三日,富贵之家会于家中点上一百零八盏小灯,散于井灶、门户、砧石等处,名为‘散灯花’,也是散小人,为辟除不祥之意。”
“从前在潜邸之中,福晋在时,会领着人这样做。如今到了宫里,反而没有这规矩了。”
他沿用的是旧时称呼。
人活到了一定年纪,经历过了足够多的事,所期盼的便不再是改变,而是一成不变了。
婉襄努力地,从刘婉襄的回忆里找到了一些和信念有关的事。
“正月十五上元节,怡贤亲王心善,会让大部分有子女的仆人们都出门去观灯。京师六街,惟有东四牌楼和地安门处最佳,其次为工部,再次为兵部。”
“京师之中还流传有上元节拐卖小孩的传说,所以每一年阿玛和额娘带着我们上街,都要格外小心。”
就算是贫苦人家,孩子也是宝贝,绝不舍得见他们遭遇厄运。
“街市上还有许多花炮棚子,都不知道他们是怎样想出这么多花样的,名字也取得很好听。什么‘线穿牡丹’、‘金盘落月’、‘水浇莲’,各个都很好看。”
“有不少花样宫中也有,从前燃放烟火的时候没见你高兴,此时倒盼着别人的。”
在婉襄生活的那个世界,烟花已经被明令禁止了,说起来在这方面,她这个现代人还不如古代人有见识。
雍正渐渐地有了谈兴,“正月里城里城外都很热闹,婉襄,你去过东四牌楼西马市正北的护国寺吗?”
“每月七、八日开西庙、九、十日又开东庙,集市上百货咸备,衣食住行所用之物尽皆囊括。”
“上至珠玉绫罗,下至花鸟虫鱼及寻常日用之物无所不有。不过最有名倒还是花市,春日买果木,夏日多如茉莉一般的白色香花,秋日赏桂菊,冬日则多各色水仙。”
“除此之外,巧手慧心的花农还能预支时令,使春日里开放的花朵,如海棠、桃花、丁香等花在严冬时盛放。”
“朕从前在潜邸中时,倒去过几次,觉得颇有趣味,也学到了许多百姓们生活的智慧。如今是没什么机会了。”
他说他比康熙唯一强的一点就是体察民情,这不是随手就能获得的经验,都是这样在日常生活中慢慢积累出来的。
后人总说他令人画耕织图是沽名钓誉,可他登极之后,哪怕那几年身体极度不适,也从未错过耕耤礼。
他将农耕之事看得极重,因为他知道这是大清两千多万百姓,绝大部分人的立身之本。
不过,他也不会忘记游乐之事。
“此外,崇文门外还有花儿市,倒并不卖真花,而售卖女子头上戴的各种纸花。譬如你喜欢的通草花,几乎能够以假乱真。”
“花儿市之外还有鸽市,种类颇多,什么雪花、紫酱、银尾子、喜鹊花、道士帽等等。朕从前养过一对黄鸽儿,羽毛尽皆金黄色,十分威武。”
“那卖鸽人说,养上个十来日便能认路,朕足足养了一个月将它们放出来,便再没回来,怕是认了那卖鸽人家的路。”
雍正说的好玩,婉襄也不觉向往起来。
她这时更为深刻地感觉到这一道城墙阻隔开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可无论是她,还是刘婉襄,根本都没有路可以选。
“婉襄,你不想去么?”
婉襄诚实地回答,“我知道这不属于我。若是同百姓们说起皇城之中的生活,他们定然也觉得很好。”
围墙是真真实实存在的。
“便让孩子们去吧。”
雍正揽了她的肩膀,“如今朕与你不过只有一个孩子,如何谈得上‘们’?”
婉襄明白他的意思,却只装作听不懂,“还有永琏他们。”
哪怕是惊鸿掠影,也不要害怕付出真心。
雍正没有再说什么,抬起头望向天边皎洁的月亮。
作者有话说:
第137章 绛雪
“嘉祥, 慢些……嘉祥……”
小孩子的成长变化总是会超脱于父母预料,到三月初,嘉祥刚刚满十个月时, 有一日获萤扶着她, 她忽而就会走了。
而后在燕禧堂中就再也闲不住,日日想着要往养心殿外跑。
幸而今年春日天气和暖, 御花园中的春花都开得很好,婉襄便日日都带着她在御花园中玩耍,有时雍正无事也会一同出门,便如今日。
婉襄收回目光, “这孩子是越来越野了。”
雍正不觉笑起来,“孩子当然是会越来越野的, 这个年纪的孩子不知事,你还指望她听话不成?便是你自己也时常不听朕的话。”
婉襄面上一红, 继续低头看着她手中的那本《小山词》。
三月时海棠正好, 此刻他们就坐在绛雪轩窗前, 一面看书,一面欣赏海棠。
雍正手中的则是一本《珠玉词》,“第七十六页, 第五列。”
婉襄便依言翻到了这一页,“恰是一阙《临江仙》,四哥且听来。”
“东野亡来无丽句, 于君去后少交亲。追思往事好沾巾。白头王建在, 犹见咏诗人。学道深山空自老,留名千载不干身。酒筵歌席莫辞频。争如南陌上, 占取一年春。”
“‘酒筵歌席莫辞频。’这一页恰在第五列, 这一筹当是四哥喝。”
婉襄这样说着, 在一旁的素纸上又添上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