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谦妃后我在清宫修文物(116)
“万岁爷若要问臣妾,便仅有一句话,清者自清。”
“清者自清?”
宁嫔的声音令婉襄联想起了冰面之下的流水,是暗涌,是极寒之境。
“原来熹贵妃娘娘也可以说这句话。”
她再一次拜下去,“万岁爷容禀,当年嫔妾丧子,悲痛之下并未完全失去理智。”
“清扫台阶上冰霜的宫女咬舌自尽,而后嫔妾便请阿玛在京城的同僚帮忙追查这宫女的底细。”
“查阅宫人档案之后得知她是满洲镶黄旗包衣出身,再从档案之中一路查到她家里。”
宁嫔望向跪在她身旁的熹贵妃,目光之中犹如淬了火。
“可她家中原本一十二口人,竟全无踪影,更有邻舍证词,他们消失的前一夜曾于夜半闻听惨叫……“
“熹贵妃!你也是满洲镶黄旗人,这世上真有这般巧事?你敢对着那一十三人的魂灵说一句‘清者自清’么?”
这些话几乎可以用振聋发聩来形容,但除却让宁嫔自己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并没有给殿中的两大人物带来太多的震撼。
雍正从不轻信,从源头开始询问。
“宁嫔,你为何从未同朕提过这些事?”
方才的那些质问都结束了,宁嫔的身体无力地轰塌下去。
“那些人都不在了,嫔妾手里没有一点证据,又如何同万岁爷言说?”
“更何况从前嫔妾心里还有所指望,只好小心翼翼地捧着自己的一颗心,害怕惹来更多的加害。”
这些话语是凄凉的,就像是黄昏时见寒鸦栖息于檐下,但只要发出一点动静,它们便会迅速地飞离这里。
廊下空空如也,压过来的是无尽的黑暗。
“而如今嫔妾所有,不过是一条命罢了。”
她已经没法把她失去的东西盼回来了。
“嫔妾手中的九子墨不能说明熹贵妃有罪,安贵人的脂粉也不能说明熹贵妃有罪,那消失的一十三口人更是死无对证……”
宁嫔这般说着,忽而像是失了神,踉踉跄跄地从金砖上站了起来。
“自嫔妾入宫以来,短短三年,已经历了不知多少事。实在觉得疲倦不堪了,若是这些事都不能定下熹妃之罪……”
她顿了顿,整个人在顷刻之间凛冽起来。
“那嫔妾的死呢?”
婉襄甚至没有听清楚宁嫔究竟说的是什么,就看见她像是一只中了猎人之箭大雁一般朝着尖利的桌角撞去。
种绿纵然站在她身旁,也只来得及拽住她的一片衣角。
大雁无力再展翅,颓败地像是一只过了夏日的蝴蝶,再无声息。
而婉襄望着那一片鲜红色,大口大口地干呕起来。
作者有话说:
第97章 警告
“宁嫔娘娘, 您醒了。”
婉襄坐在宁嫔床榻之前,看着她缓慢地睁开了眼睛。
心存死志,用力地撞在桌角上, 勉强留住了性命, 脸色苍白难看,此刻脆弱地就像是一块重重被人摔在地面上, 四分五裂的冰块。
融化之后,现在她重新凝聚在了一起。
宁嫔并没有再陷入昏睡中去,静静地凝望着婉襄,此刻不知在想些什么。
婉襄也没有再说话, 她们安静的四目相对着。
“你没事?”
在婉襄反应过来这不是关切之前,宁嫔的思维恢复地很快, 又改换了神色。
“对不起,刘贵人。“
宁嫔正式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道歉。
“万岁爷刚刚将本宫从畅春园召到勤政亲贤殿, 还拿出那块九子墨的时候, 本宫一瞬间以为是你设计要陷害本宫。“
所以在雍正面前宁嫔的态度那样激烈, 分明望见婉襄身体不豫,还反问她为什么不给她行礼。
“婉襄”,“刘贵人”。“我”, “本宫”。
她还一次都没有唤过宁嫔的名字,那两个好听的字,她们便要永远地疏远了。
婉襄坐在绣墩上, 神情端庄, “嫔妾只是想着,在这件事上嫔妾与娘娘多多少少都是受害者, 所以过来探望您。”
宁嫔略略点了点头, 而后深吸了一口气, 认真地观察着周围的情形。
“这里是春雨轩吧,是在杏花村里。”
婉襄回答她:“娘娘那时生命垂危,万岁爷让太医在勤政亲贤殿的后殿之中为您诊治,务必要保全您的性命。”
“您流了好多血,昏迷了两日,万岁爷也因此推迟了回紫禁城的时间,直到您的情况稍微稳定了些,才命人将您送回到了春雨轩里。”
宁嫔额上缠着厚厚的纱布,那时候她的血止也止不住,勤政亲贤殿中所有人都不可避免地慌了神。
她们又静默了片刻,宁嫔重又开了口。
“麻烦你帮本宫同万岁爷说一声,本宫不想回到启祥宫去,即便是病好了,也想要仍旧回到畅春园去侍奉皇后娘娘。”
“本宫总是觉得启祥宫很冷,也就是通常不住在里面的夏日会觉得好一些。刘贵人你的承乾宫呢?”
她问了这个问题,却并不期待婉襄回答,很快继续说下去。
“是本宫忘了,你通常都不住在承乾宫里,你一直跟着万岁爷住在养心殿殿燕禧堂里,是不会感觉到冷的。”
未尝不是怨怼。
婉襄原本并不想同她说这些话,的确只是想来探望她,不愿见她红颜薄命,也报答她在自己生病时的关怀。
可事已至此,她已经不得不将话说得明白些。
“万岁爷从前让嫔妾居住在养心殿中,是因为他的确需要有人给予他相对平等的关怀。”
孝恭仁皇后早已经不在了,这关怀宫人们给不了,不知心的妻妾也不行。
“回宫之后嫔妾也会继续住在燕禧堂中,是因为圆明园中已经出过这样的事。嫔妾和这孩子都需要万岁爷的保护。”
她保护这个孩子的决心,绝不容任何人质疑和挑战。
“嫔妾的孩子即便出生,也并不会给任何人带来威胁,不会阻拦任何人的路。嫔妾爱它也只是爱它是嫔妾自己的孩子,不会借此来邀宠。”
婉襄尽量地抛出她手中拥有的所有的筹码。
“万岁爷知道嫔妾无有才能,即便怀有身孕,也并未有晋位的谕旨。”
“上一次裕妃娘娘请辞协理六宫之时,万岁爷虽然十分头疼,但也从没想过要提拔嫔妾,让嫔妾参与。”
“甚至,嫔妾不妨告诉娘娘,裕妃之下,万岁爷属意的,协理六宫的人选自然就是娘娘,他在嫔妾面前盛赞娘娘处事得体,只不过担忧娘娘身体而已。”
雍正当然没有这样说,这不过是婉襄抛出的,转移她注意力的诱饵。
何必和一个还没有出生的孩子过不去呢?不若去抓住手边实打实的权利。
婉襄不知道宁嫔有没有听懂她的暗示,但宁嫔问的下一个问题,就是有关于熹贵妃的。
“万岁爷最后如何裁决?”
婉襄没有必要卖这个关子。
“万岁爷下令彻查宫女一家为人灭口之事,娘娘以性命为证,万岁爷当然不会轻视。”
“如今六宫之事重新交予皇后娘娘处理,熹贵妃疑罪未明,被万岁爷先一步送回到了永寿宫中禁足,静思己过。”
听完婉襄的话,宁嫔猝然大笑起来,听在婉襄心中,犹如尖利的指甲划过肌肤,令人毛骨悚然。
“本宫用一条性命去做证,万岁爷还是不相信,还是要去查。”
“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本宫当年做不到的事,难道万岁爷如今就能做到么?”
婉襄心中微有不悦。
“凡事都是要讲究证据的,熹贵妃是皇子之母。娘娘既知这个道理,便更应知爱护自身,不要再做这般傻事了。”
“便是宁嫔娘娘实在生无可恋,别忘了,嫔妃自戕乃是大罪。”
从前宁嫔在她面前说过许多丧气话,聚拢到那一日,变成了那些鲜红的,流动的血液。
她绝不赞成这样的事,哪怕她是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