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患寡(66)
“膳房做些吃食,我差人买东西,还得使钱?”
婢女端正站着。
东院自然不用,可后宅里油滑的下人看人下菜碟,不给些好处便推三阻四是常有的事情。
陆姝什么都不了解,无法分辨她的说辞,便跟陆一钊确认,“阿弟也要使钱吗?”
陆一钊道:“我……没差遣过。”
府里的份例够他用,东院的膳食简单但不简陋,给什么他就吃什么,确实没差遣过其他人。
但他心里有数,就算没有夫人拿走阿姐钱这一码,主子吩咐下人,下人该是照办不误,跟主子明目张胆地要钱才干活,绝对要重罚。
偏偏阿姐没心没肺的……
而陆姝也不傻,下人有月钱,凭什么她要再给差遣钱,既然她跟这婢女掰扯不轻,当即抱着钱匣,去三院找亲娘说理。
此时陆一钊琢磨出味儿,夫人应是要教导阿姐,便没有跟着。
只是现下不能暂借阿姐的钱用,他那些钱不知够不够……
另一头,陆姝直愣愣地冲进施晚意的屋子里,一进来便诘问:“你吩咐下人做事,也得使钱吗?”
宋婆子威严道:“姝姐儿,注意礼仪。”
陆姝抱着空钱匣,手指过于用力而泛白,咬紧嘴唇深呼吸,平复许久,带着气福身,硬邦邦道:“母亲,女儿有事请问。”
施晚意不紧不慢地捏起一颗蜜饯,“说吧。”
陆姝便叽里呱啦地说起来:“我今日要用钱,一看钱匣,钱全没了,问婢女,婢女说我花掉了,买东西不算,凭什么支使下人还得另给钱?那又何必给他们发月钱?”
施晚意慢条斯理地问:“下人做的好,给些赏钱,不应该吗?”
陆姝顿了片刻,反驳:“给赏钱是应该,可我根本不知道,婢女怎么能随意支配我的钱?”
“你为何不知道?”施晚意惊讶地极夸张,“天啊,你自己的钱,你不知道还有理了?”
陆姝气得跳脚,愤然道:“下人给我管钱,管好是她分内的事情,我怎么可能一五一十全都清楚?她连这点事情都做不好,我要她何用?”
“钱不归你管,下人是归你管得,你自个儿管不好,现在来质问我吗?”施晚意柳眉轻蹙,不赞同,“你好无理取闹。”
陆姝哑口,“……”
堵得要死。
施晚意看她这般,眼里笑意一闪而逝。
陆姝正上火,余光扫到宋婆子,灵光一闪,得意地回怼她:“明明是你管家,她们是你的陪嫁。她们不对,是你没管好。”
今日陆姝的表现真是教人意外极了,口齿伶俐,脑筋转得也不算慢。
施晚意莞尔,轻飘飘地说:“我不特意使钱差遣人,下人们也依照吩咐做事。”
陆姝心有不服。
施晚意赶在她开口之前,继续道:“不过这事儿,你说得没错,确实是管家不利,宋嬷嬷,这是你的失误,罚两个月的月钱。”
宋婆子一丝不苟道:“是,老奴知错。”
施晚意又道:“那两个婢女更是错上加错,就调离,我再重新给你派两个。”
“那我的钱呢?没了就没了吗?”陆姝举着空钱匣,急眼,“谁赔我钱?”
“我罚过我的人了,你钱没了,不关我事啊。”
施晚意端起蜜饯,安慰她,“可怜见的,吃点甜的,咽下眼前的苦,下一次守护好你的钱。”
陆姝抱着空钱匣瘪嘴,气得想哭。
好像有点儿欺负过了……
施晚意悄悄看一眼宋婆子,些微心虚。
宋婆子严肃道:“姝姐儿,老奴有错,您有任何疑问,老奴定然知无不言。”
好半晌,陆姝抽抽搭搭地问:“嬷嬷,怎么管好人?”
宋婆子道:“恩威并施,宽严并济。”
陆姝不懂,情绪累积,一个没控制住,“哇——”地粗声哭出来,“太难了……”
本来该是很可怜的画面,可她一哭,极滑稽。
施晚意想了许多悲伤的事儿,才抿住嘴角,没有笑出来。
好一会儿,她勉强控制住,温柔地问:“姝姐儿,你要用钱,为何不跟母亲说?母亲拿给你。”
陆姝瞬间止住哭,脸上还挂着泪,不相信她这么好,确认:“真的吗?”
施晚意点头,“当然。”
宋婆子侧头,狐疑地看着她。
施晚意眉眼越发温和,吐出话却如同魔鬼,“要多少钱,只管说,我都借给你,不过得打借条,双倍还我便好。”
人心险恶,母爱冰冷。
陆姝呆住,一下子张大嘴,哭得更大声,“啊呜——”
宋婆子一言难尽地看着施晚意,难得露出几分不赞同。
施晚意缩缩脖子,声音发虚,“那……是借还是不借嘛。”
陆姝再受不了,甩泪跑出去。
施晚意摸摸鼻子,冲宋婆子觍着脸笑。
宋婆子叹气。
两人皆以为陆姝放弃了,未曾想没多久,她拉着陆一钊又跑回来,站在施晚意面前,抽噎着卖掉陆一钊:“让阿弟签字据,阿弟还。”
陆一钊茫然。
施晚意和宋婆子沉默。
这孩子有时实在是……出人意料。
两大两小对视良久,施晚意道:“拿笔墨来。”
作者有话说:
二更可能会很晚,明天再看吧
第44章
蚊子再小也是肉。
施晚意那一丁点儿商业天赋,全都用在了抠蚊子肉上。
小孩子她也没放过。
陆一钊来之前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清楚了之后,几乎未作犹豫,便表示想签借据,也能接受她的条件。
于是施晚意便煞有介事地跟陆一钊签了一张字据,借他五百两银子。
但和陆姝的不限期不同,陆一钊是五年内双倍, 第二个五年三倍,以此类推。
施晚意已经知道他们的用途,是想买宅子送丁姨娘出嫁。
如今大邺初建朝,宅子还便宜,他们的宅子买下来留到五年后,必定能增值。
只是施晚意这几月瞧下来,陆一钊买下这宅子,很有可能要陪嫁给丁姨娘……
施晚意抖抖字据,感叹:“陆一钊也算是孝顺了,一年只那么点月钱,竟然也敢签这么大一笔钱的字据。”
她提出这字据,原意是不想陆姝理所当然,现下换成陆一钊,也没真将这字据当回事儿。
以他的年纪,单靠攒月钱,便是一分不花,十年也悬。
而且若是她的打算顺利,兴许用不上五年,就能一笔勾销……
宋婆子道:“丁姨娘若是离府,起码钊哥儿成年之前,他一年到头,估计都见不了丁姨娘两次。”
“竟然是陆仁的种……”
“说明娘胎好。”宋婆子一本正经道,“将来姝姐儿定然也会这般孝顺。”
施晚意教她这自卖自夸逗得笑不停,随手将字据递给婢女收好。
之后扣肉,陆姝和陆一钊两个孩子便开始看宅子、买宅子。
陆姝吃了教训,时常会请教宋婆子,宋婆子也都尽心教导。
这些施晚意都不过问。
她这期间收到了娘家的信。
施老夫人在信里直接问她,是不是把那个书生藏起来了。
时机就是这么恰到好处。
施晚意不免暗自得意,书生回乡祭祖,再回来她已经转移阵地,轻易不会教他们找到。
而她在得意,却有人颇郁闷。
太子仪仗准备得再快,也用了好几日。
姜屿启程那一日,方既清特地来送行,顺便告知他:“那日二娘夜不归宿后,施家发现了她与你的事,托我查二娘私宅的位置。”
“……”
姜二郎痛失时机,活至今日,第一次如此失语。
只差一点,他就要过明路了。
方既清拍拍他的肩,“我本想等你回来再告诉你,几经思量,还是不能瞒你。”
姜屿叹息:“师兄,何必豆萁相煎?”
他平素总是一副泰然之姿,难得这模样,方既清好笑,也知该适可而止,解释道:“春娘知会我时,你已经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