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患寡(38)
施晚意去二房瞧了祝婉君,“二弟妹可还好?”
祝婉君生过三胎了,习以为常,半分不紧张,“大嫂放心。”
她跟施晚意相同的年岁,已经第四胎。
施晚意无法想象原身要是给她留下个四胎,她得成什么模样,稍一想便觉可怕的很。
再是有经验,生产也是鬼门关。
生育始终是一件伟大的事,施晚意便道:“我让那稳婆闲了便到府里走一趟,以防万一。”
其实住在府里最好,只是京中官府认定的好稳婆,也极紧俏,老戚氏先前请人的时候,面子上过得去便可,没花住在家里的钱。
如今临时变动,也说不过去,毕竟那稳婆不只为她们一家接生。
祝婉君晓得这是长嫂的恩惠,便诚心诚意地感激道:“谢大嫂。”
施晚意摆摆手表示不在意。
祝婉君被丫鬟扶着慢慢起身,又谢道:“先前大嫂带几个孩子出去玩儿,他们欢喜了好几日,还未曾向大嫂道谢。”
施晚意听说了,生产前多走动会助产,道一声“无妨”,便起身离去,不再打扰她。
傍晚时,陆家二郎陆仲回来,听说施晚意的安排,叹道:“若是大嫂能够一直管家,对咱们更好。”
“是啊。”
老戚氏对二房就是面子事儿,支使方便,可从来不会让他们多占府里一分一毫,全给她自个儿的儿女护得紧紧的。
陆仲和陆仁只差了一岁,家里的资源都紧着嫡长子,他自小在陆仁的光环下长大,陆仁几年前已经是五品的下州刺史,他今年才升了六品的太学博士。
这还是他自己百般筹谋来的,再进艰难。
“等生产之后,你多与大嫂走动走动,三弟妹有句话说的确实,大嫂手里随便露点儿,都是好处。”
陆仲嗤笑,“嫡母自忖是书香门第出身,半点不容人,长兄也是,好声好气地哄着,什么不能到手,偏要傲慢不甘,这也想要,那也想要。”
他这身份,想得极清楚,实惠到手,什么不能忍?
只是陆仲别无办法罢了。
“三郎过几年科举出仕,父亲眼里更没有我们了,我们得为自己的将来打算。”手覆在妻子下腹,感受着孩子的活力,眉眼软化,“我冷眼瞧着,大嫂如今不好相与了,幸亏你这些年虽听嫡母的,却也没做的过分……”
祝婉君却也有她的担忧:“大嫂回来那日,她娘家那侄子半分没给陆家留情面,恨不得让大嫂不入门。万一大嫂日后教娘家带回去,咱们还得在老太太手下过活呢。”
陆仲闻言,露出几分郁郁不得志,“我有时都想,还不如分家了……”
“分家对咱们可没好处,且不说婆母断不会教咱们分得什么,离了侍郎府的庇护,咱们什么都不是。”祝婉君嗔他,“过几年妧姐儿议亲,侍郎府的千金和一个小官家的娘子,如何能一样?”
“而且……”
祝婉君低声道:“万一父亲又进一步呢?”
陆仲默然。
施晚意自然不知道二房夫妻的私房话,她回东院后,又吩咐人去坊正处弄了张夜里出行的文牒,以防万一,其他便不再管了。
姜屿信中约她二月初四一叙,施晚意想着出去半日也无妨,便在回信中答应下来。
可惜计划没有变化快。
二月初二半夜,祝婉君忽然发动,羊水破,血水流了满床,痛得厉害。
守夜的婢女一发现,连忙就去禀报,叫醒众人。
还得赶紧找稳婆来……
陆仲未与祝婉君同屋,从睡梦中醒来,下意识便吩咐人去正院。
“砰砰砰——”
正院门被人急速地敲响。
正院守门的婆子不耐烦地出来,隔着门喝道:“吵得什么?”
二房的婢女惊慌道:“嬷嬷,还请通报老夫人一声,二夫人要生了!”
“等着!”
那婆子依旧没好声气,撂下一句话,便回了屋子整理形容。
天上没有月亮,只院门上两个昏黄的灯笼亮着。
二房的婢女冻得浑身僵硬,缩着肩膀不断跺脚,边哈气搓手边不时向紧闭的院门张望,急得不行。
而那婆子收拾了足有一刻钟的时间,才去正堂通报。
老戚氏好容易养了些时日,头疼的毛病减缓,忽然教人大半夜吵醒,头针扎似的疼。
她对二房没有温情,当然不在意也不上心祝婉君生产,直接推诿:“教他们找施氏去,我如今不管家。”
值夜的婢女出门传话,那婆子点头哈腰地应下,转身踏向院门,迅速又变了脸。
院门外,二房婢女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近,面上一喜,立即凑过去,贴着门问:“嬷嬷,老夫人如何说?现下去接稳婆吗?”
院门“吱嘎”打开一条缝,守门婆子沉着脸指责:“瞧你们干得事儿,老夫人身体不好,哪经得起折腾?”
婢女害怕,解释道:“二夫人发动的突然……”
守门婆子呼幺喝六地打断:“如今大夫人管着家,来找老夫人有何用?去东院找大夫人去。”
她说完,院门毫不留情地关上。
二房婢女刷地眼泪便流下来,彷徨无措地站了片刻,只得匆匆跑向东院。
二房院子——
祝婉君在屋里哀哀呼痛,二房的三个孩子被吵醒,想要出来却被奶嬷嬷拦住,在屋里怕得直流眼泪。
陆仲焦躁地踱步,催问:“怎么还没回来回话?稳婆何时能过来?”
这时,二房的婢女刚敲开东院的门,哭噎着道明来意:“劳烦通报大夫人,我们、我们夫人要生了……”
东院守门的婆子可不敢耽搁,立马就去向宋婆子通报。
施晚意先前派人用她的名义开了夜行文牒,宋婆子当即取来,派人备马车去接稳婆,而后亲自对二房的婢女道:“我们娘子提前备了文牒,已经派人去接稳婆了,你且先回二房,让下人把生产的一应物事准备妥当,稍后我们娘子过去。”
她顿了顿,又道:“将妧姐儿和两位小郎君送到东院来吧,有姝姐儿和钊哥儿陪着,免得害怕。”
她神情严肃,看着便可怕,可二房的婢女一下子便安定下来,哭着道谢:“谢过大夫人,谢过嬷嬷,婢子这就回去传话。”
宋婆子冷淡地点头,径自转身去叫自家娘子。
二房的婢女抹了把冰凉的泪,赶紧往回跑,一回二房便噼里啪啦地传话。
陆仲面色难看至极,强压着不快,吩咐:“快准备起来,莫要耽误事儿。”
婢女这一番来回折腾,便已经过去半个时辰,耳边听着妻子的呼痛声,陆仲再一次生起对嫡母的不满,且尤为强烈。
只是长嫂稍后便到,他方才起得匆忙,仪容不整,便在产房外对祝婉君喊道:“婉君,长嫂稍后过来,我先回房整理一二,你莫慌。”
他没让妻子知晓方才的一系列事儿,免得她生产中情绪不好。
屋内,祝婉君刚阵痛过去,汗和泪水黏合在脸上,头发亦是湿漉漉地贴着头皮,虚弱地回道:“好。”
陆仲回屋前,又让几个孩子的奶嬷嬷给他们裹好,暂时送去东院。
他们出院子时,正好碰见施晚意,忙抱着孩子给她行礼。
恭敬至极。
施晚意没细致打扮,衣衫整齐,随便挽了个发髻便过来了。
教凉风一吹,她已经精神抖擞,应了一声,借着灯光看向陆妧和那两个小子。
他们只露出眼睛,全都眼圈通红,水汪汪地看她,软软地带着哭腔,“大伯母……”
二房这几个孩子乖得,简直是杀器。
施晚意抬手,轻拍了两下陆妧的帽子,轻声细语道:“去吧,这里无事。”
这时,陆仲迎出来,躬身拱手,“大嫂,劳烦你半夜三更过来。”
施晚意收回手,带着婢女踏进二房的院门,问道:“二弟妹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