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患寡(114)
清风拂面,两人共赏荷景,温煦的光洒在身上,若有只猫儿在旁侧,便要极尽舒展身体,舒服地打滚。
安宁的气氛萦绕在两人周身。
姜屿侧头看着她的侧脸,温声道:“日丽风和,你我只是这样待着,便教人满心宁和。”
施晚意嘴角微微上扬,只道:“姜大人是偷得浮生半日闲。”
片刻后,下人拿来钓竿,两人一人一根,惬意地垂钓。
池塘中鱼不少,时不时便会咬钩,连施晚意这样运气不甚好的,都钓上两条巴掌大的鱼,十分有收获的满足。
人沉下心钓鱼,时间过得极快,待到将近中午,木桶里收获满满。
池塘边便有一片极平整的空地,直接就近准备野炊。
姜屿捞起一条鱼,拿出一把匕首。
施晚意惊讶,“你亲自杀鱼吗?”
姜屿弯起唇角,“难不成你以为,我特地邀你来,想要博你欢心,摆个架子烤烤鱼便算了?”
“我这样想,也不奇怪。乱世那些年,施家都过着富家生活,姜家这样的大世家,想必更盛。”
姜屿并不反驳,“覆巢之下无完卵,有些风雨,自有人遮挡在前,如我父兄,也如你父亲兄姐。”
原身就是被保护的很好的孩子。
施晚意缓缓颔首,看他做着开膛破肚的事儿,依旧从容优雅,忽然想起阿姐当初说他“谈笑间手起刀落便要了人性命”。
那时她与“书生”初见,还不“认识”姜屿。
现下认识了,施晚意也并未因此觉得姜屿可怕。
她歪头不错眼地看姜屿,眼露异色,她所有觉得麻烦的,竟然都是外在的东西,从来不是因为姜屿这个人。
哪怕他们两个起初并不是坦诚相见。
施晚意好奇地问:“我还未问过,你何时知道我的身份?知道后,如何想的?”
毕竟是个寡妇,总得挣扎一二吧?
姜屿拎着收拾好的鱼放入清水中清晰,诚实道:“初见便知道。”
“?!”
施晚意磨牙,“劳烦姜大人陪我一个小寡妇玩儿了。”
姜屿勾唇,“不烦,小寡妇……甚好。”
他这个“甚好”,说得那叫一个缱绻,肯定不纯洁。
施晚意哼他一声,挪脚站远一步,与他保持距离。
姜屿收拾出三条鱼,又搭了柴火,点燃,开始烤,刷油撒盐,全都不假手他人,丝毫不乱。
烤鱼的焦香味儿渐渐散出来,鼻子动了动,施晚意又靠近他身边,专注地盯着鱼。
姜屿问道:“二娘,可有酒?难得闲暇,我想饮几杯。”
“我酒量浅,在外喝不得,你这不是馋我吗?”
话是如此说,施晚意转头让婢女去取。
姜屿笑看她一眼,拿起一只烤鱼,翻转后,鱼腹对着她,喂到她唇边,“尝尝,可需要撒洒些盐?”
施晚意便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小口,道:“这样便好。”
姜屿咬在她旁边,尝了尝,两条鱼给了施晚意,只单独给一条烤鱼加了盐。
婢女们悄悄打量着两人,偷笑。
而施晚意看着那条鱼上相连的两个豁口,明明可以用他自己的鱼尝味道,偏要咬在一起。
好粘人。
施晚意心下叹道:能怎么样呢?纵容着吧,谁让她沾上了呢。
得了便宜卖乖,说得便是她这种人。
婢女拿来一壶酒,恭敬地呈给姜屿。
姜屿席地而坐,握着酒壶的细脖,豪饮一口。
施晚意看着他唇上酒水浸过后的水色,有些入神,又有些馋。
可究竟是馋酒还是馋人,只她一人知道了。
施晚意明明没喝酒,也好像醉了。
午膳吃完烤鱼,未免教庄上太多人瞧见,两人没四处走动,相伴钓鱼,直至将归。
他们亲手钓的鱼,要带回去。
姜屿给出他钓的那桶鱼,与施晚意交换。
施晚意给了。
她那小半桶鱼,换到更多的鱼,是赚了。
姜屿不想旁的事影响心情,临走前,才说起正事:“各处已经安排好,可以曝出了,你那里如何?”
施晚意眼神闪了闪,道:“一些顺利,不过你打算如何曝出?”
“直接派人传便是,有心人自会去查探真假。”姜屿的方法简单粗暴,没有弯弯绕绕。
施晚意不慌,“我知道了。”
姜屿探询地问:“你确定能顺利分家?”
大家族分家,是家族势力的分散,轻易不会成功。
施晚意轻松道:“你告诉我,有陆仁私通乱党的证据,我就更有把握了,而且兴许没有想象那么困难呢?”
她很乐观。
姜屿并不对她的事儿指手画脚,只暗暗决定,煽风点火,大行造势,助她一臂之力。
第73章
一夜之间,流言四起。
满京城都在传,前瀛洲刺史陆仁找到了前朝河间王丢失的一笔军饷,并用于瀛洲赈灾。
而他之所以得急病英年早逝,也与此事有关。
具体细节,不甚清楚,流言的源头,无从找起。
人们都信一个道理,无风不起浪。
是以议论起来,皆有鼻子有眼。
早晨,陆侍郎、二郎陆仲出门上值,此事还未发酵。
午间,便有同僚找上两人打听。
吏部——
陆侍郎乍然听说,极为茫然,但他老道,摆手表示不知后,就悲痛道:“我儿走得急,未曾留下只言片语,若果真如此,他知情未报,我这个父亲亲自向陛下请罪。”
坊间皆是称赞之言,还未有人提及瞒报一事,他这般一说,无论真假,先一步曝出隐患,必定会得到宽容。
不可不道一句“老奸巨猾”。
万年县署——
陆仲得知此事, 第一反应是不相信, 第二反应便是,对陆家有利,然后便是想,对分家和二房会有怎样的影响……
但他应对便差些,只连连说:“万万不可乱说……”
三郎陆代、四郎陆值在国子监和书院,知道的更晚些。
反应尤为激烈的,便是三郎陆代。
他自小敬重长兄,长兄死于花柳,对他打击甚大,可若是长兄病重之时,仍为百姓做了这样一件大事,救瀛洲百姓于水火,私德上的瑕疵和大仁大义相比,实在微不足道。
陆代忍不住满心希望,流言是真。
谁有可能证明?唯有跟陆仁外放的施晚意。
她是不是有所隐瞒?
这是陆家所有男人的怀疑,于是下值、下学的陆家男人们,全都迫不及待地回府确认。
傍晚时,府里也听说了一些,人心浮动。
姜屿手中陆仁私通乱党的证据,不能给施晚意,但账册是施晚意的东西,为了取信,她又要了回来。
陆侍郎一回府,就派人到东院招她过去。
施晚意便捧着木匣,来到前院。
陆侍郎和陆家三子皆在,目光灼灼地看着施晚意。
陆侍郎追问:“老大家的,流言你可听说?”
施晚意柳眉轻蹙,装出一副恍惚的模样,递出木匣:“大郎外头的事儿,我一个内宅妇人,实在不知,听说传言后,又将大郎的遗物重新翻找了一遍,才找到这个匣子。”
陆侍郎立即接过来,三郎和四郎凑到他左右去看,二郎陆仲没有位置,没动,只不经意地看向长嫂。
施晚意没与他对视,只低声道:“那时大郎病得急,我也在养身体,强撑着照料府里,也劝过他好生养病……”
“后来我收拾遗物,未免触景伤情,只让人收拾起他的遗物。”
父子三人看着账册,神情越发激动。
陆侍郎的手甚至微微颤抖,“为父为大郎骄傲,他为官无愧于百姓。”
他满脸自豪。
施晚意一直盯着他的神情,没有错过他翻阅账册时的一丝遗憾,心中讥诮。
那么大一笔钱,肯定动心极了。
可惜陆仁消化不了,还丢了命。
三郎陆代对兄长重新燃起信任和崇拜,亦是激奋道:“儿子就知道兄长必然不会让您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