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僖贵妃她不想奋斗了+番外(245)
安儿声音微哑,用力重重“嗯”了一声。
晚晌间,敏若屋里点着琉璃灯,暖阁中亮如白昼,她与瑞初对座,她在冥想,瑞初在翻书。
一片寂静中,敏若忽然道:“是有什么话想和额娘说吗?”
瑞初眨眨眼,有些疑惑地看着她,敏若知道,瑞初不是因为这句话的本意疑惑,而是在疑惑敏若为什么会知道她有心事。
于是笑着指了指她手中的书,“翻书的频率不对。说吧,有什么事?”
瑞初将手中的书本放下,抿着唇。有些事情在她心里已经压了很长一段时间了,所以她并不需要思索,便可以直接问出口。这会的停顿,是等敏若摆手,叫屋里除了兰杜和兰芳之外的人退出去。
房门被轻轻阖上,兰芳熟门熟路地从窗边一路溜达到门口,开始发挥自己最擅长的固有技能——望风。
瑞初才轻声道:“是皇父不愿让哥哥文武悉知,长得如太子二哥、三哥、四哥那样优秀,对吗?”
让她意识到对她向来十分疼爱甚至称得上溺爱的汗阿玛在忌惮她的哥哥甚至她的额娘,其实是有一点残忍的。这一点或许早就被她压在心底,只是迟迟没有问出口来。
这会她问出来了,敏若并不惊讶她能看出来,只是微笑着,轻轻点了点头,然后道:“你应清楚如今的朝局。你舅舅虽与旧勋贵们不是一条心,可你哥哥身上到底流着钮祜禄氏的血脉,是极容易被宗室旧人、满洲旧勋们拉拢的,皇上又怎会放心他呢?”
瑞初道:“所以哪怕有一日皇父与太子闹出不愉,他也仍然会打压哥哥,对吗?”
敏若摸了摸她的头,并未言语,却又已经给了瑞初答案。
她想了想,在瑞初将要发出下一问时,轻声道:“这些事情,你现在可以不要去想。一起都有额娘,如今的事态也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恶劣。你皇父对年轻的皇子们,到底还是有些慈父之心的……”
“可即便哥哥那样聪慧,那样一点即通,也还是不得不放弃子史经籍,要么就此愚钝下去,要么另谋出路。”瑞初眸中似有些悲哀之色,敏若瞧着心疼,又无可奈何。
半晌,瑞初低声道:“在爱新觉罗·嘉会心里,额娘和哥哥最重要。”
她绕过炕桌来到敏若身边,依偎进额娘怀里,就像小时候一样。
康熙疼她,甚至可以说在一众公主中最疼她,但这种疼爱也是建立在她生来就是康熙心中的福瑞的基础上。瑞初很清楚,没有那些“福瑞”,她也只是汗阿玛的女儿中平凡的一个,或许额娘的身份高贵些,会让她过得比姐妹们更为宽裕、更加养尊处优,但最终还是会作为皇父的棋子,离乡远去。
她的姐姐们,难道不想留在额娘的身边,承欢膝下吗?
三姐为自己拼出了一条虽然布满荆棘,却又有最远大的前程的路。可如果三姐没有那份心志,或者最终输了呢?
汗阿玛会为三姐哭一场吗?
瑞初不愿想得太清楚,却又下意识地已将一切想得清楚。
那份“通透”有些磨人,她有时却很庆幸,她拥有这一份通透。
与其浑浑噩噩地过一生,不如清楚明白地活十年。
在额娘哥哥与阿玛之间要选择谁?
在今日之前,瑞初并未有过犹豫。
若她不是福瑞,并不讨人喜欢,额娘也依旧会疼她,哥哥也依旧会喜爱她,因为她是额娘的女儿,是哥哥的妹妹。
可她虽然仍是阿玛的女儿,阿玛却有许多女儿,阿玛对那些女儿如何呢?
直到今天,听到额娘的那句话,她不自觉多想了许多,却未曾有一瞬改变、迟疑自己的立场,只是希望,阿玛最终能有一个相对的好结局。
敏若听到瑞初这样说,有一霎的震惊,心里又觉得酸酸涩涩的。低头亲了亲瑞初的额头,她低声道:“别怕,若不出意外,额娘是不会和你阿玛撕破脸的。”
“那您今天那样说——”瑞初有些惊讶地抬起头看她,自从她愈大了,敏若鲜少从她脸上看出如此鲜明的情绪,不禁莞尔,笑着道:“你哥哥没有那个野心。额娘只是想告诉他,他有许多选择。若实在无路可走,退一万步,额娘还能把他推上去。”
瑞初仰头望着她,目光清澈,眼中好像没有一丝杂质,也并没有什么真切的野心。如果认真仔细地瞧,那里好像还有瑞初那种与生俱来的悲悯与平和。
清清冷冷的,又最温柔不过的目光。
她好像只是单纯地发出这一问,敏若却能看出她的认真。
她轻声道:“那若是我想进一步呢?”
这言语与她的目光合在一处,很复杂,又似乎是理所应当的。
敏若不假思索,没有任何迟疑,“那额娘也会全力支持你。你舅舅也会。”
瑞初将头埋进她怀里,敏若轻抚女儿的头发,“和你哥哥一样,无论你做出怎样的选择,额娘都会全力支持你的。”
瑞初的声音闷闷的,“额娘您怎么这样好。”
敏若笑了,“你是额娘的女儿,额娘当然对你好。”
“额娘您对姐姐们也好,对黛姨和宣额娘、平额娘也好。”瑞初轻声道:“若人真要来生、转世,我生生世世都想做额娘的女儿。”
敏若眉开眼笑,搂住她狠狠亲了一口,“额娘也愿意生生世世做瑞初的额娘。”
从来到的第二天开始,安儿开始每天跟着迎冬家的大小子在田间地头溜溜达达,偶尔还蹲进地里瞧瞧已经长出来的番薯、玉米等作物,倒是过得充实得很。
等康熙偶然起意(被恬雅她们组团缠的),带着公主们来敏若这庄子上瞧敏若时,见到了敏若和瑞初,却没瞧见安儿的影子。
他扬了扬眉,道:“安儿呢?”
敏若一面端歇夏茶给他,一面道:“哪知道呢?好几日找不着他的人影了,吃过早饭就窜出去,天漆黑了才回来,带着几个年轻小子不知做什么。我才说叫人去那地垄沟里找找,可地方太大也不好找——兰芳,快去瞧瞧,可找到阿哥人了吗?”
兰芳应了是,康熙道:“说是来陪你,才允他无逸斋辞了课,怎么现还闹起早出晚归了呢?”
敏若心里唾弃他,面上笑道:“他这个年岁的孩子,就是没笼头的马,谁栓得住?就随他吧,左右就在这一左一右,也淘气不到哪去。往大了说,西边是他三舅舅的庄子,东边是他姨……现在也算是我的了。自家的地方,再怎么淘气也是有限的。”
康熙叹息着道:“慈母多败儿啊。”
恬雅她们几个,却一时眼巴巴地看着敏若,一时眼巴巴地往外头瞧。敏若笑着道:“前儿我弟弟送了几匹小马驹来,品种不错,也都很神气,就在那边庄子上养着。叫瑞初带你们跑马去吧。”
她对恬雅和蓁蓁道:“还没来过娘娘这庄子吧?你们大姐少时可喜欢这了。有得野呢!”
蓁蓁和恬雅听了,便一左一右地上前缠磨康熙。
容慈、绣莹与静彤出嫁了,敏若的小课堂里也增添了另外几位公主,分别是庶妃那拉氏所出的六公主甘棠、德妃所出的八公主楚楚、还有章佳氏所出由宜妃教养的九公主庆云与贵人袁氏所出的十公主雪霏,再加上一个小课堂多年旁听生,敏若自己的七公主瑞初。
这些孩子中,最小的雪霏今年周岁才五岁,刚刚开始识字,最大的甘棠今年周岁九岁,已读完了数本子书,正在学史和西方的物理数学,并敏若“一时兴起”给公主们加上的两门外语:英吉利语和罗刹语,还有一种公主们一起上的“西事课”。
课上讲的都是些西方的新鲜事,康熙二十九年开始加设。康熙一开始还有些关注,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耐着性子旁听了两节,见不过是些洋人国家的风土人情、欧洲各国王室的逸闻趣事与复杂混乱的联姻关系,听了两节课,他倒是听了满脑子的王室八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