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僖贵妃她不想奋斗了+番外(236)

作者:青丘一梦

——这俩人也是作死,但他们作的死,却是康熙一点点将他们捧上去,给了他们底气。也是康熙要拿捏前朝尺度平衡,所以没有一开始便敲打二人,而是眼看着他们被养大了心性、在朝堂上针锋相对。

他只要政局平稳,要朝局对他有利,臣子只要对他有用、对他忠心,收受贿赂、卖官鬻爵这些都是小事。

他厌烦贪贿之事,那是厌烦他不喜欢的臣子贪贿。

法喀看似与康熙处得亲厚,其实心里将尺度拿捏得明明白白,在康熙面前的“放肆”全是被罩在亲厚这个套子里,十年来从无半分逾矩之举。

康熙对自己的心腹恩宽,法喀甚至远在江南的曹寅等人尚且行事小心。对后宫嫔妃,他还不如对自己的臣子们呢。

在他眼里,嫔妃大概可以归于两类,有用的——譬如敏若、阿娜日这等出身好,惠妃、荣妃这种能为他生育皇子打理公务的;调节心情的——譬如偶尔昙花一现,总不得历尽一年春景的小嫔妃们。

他对前者才会有几分真正的偏爱宽厚,对后者的仁和,只是因为没放在心上。

哪年宫里没有触犯宫规被处罚的嫔妃?其中又有多少受过康熙一时之宠?

康熙的恩宠是后宫中的风向标,但高位几人却又心知肚明,这是后宫中最靠不住的东西。

其实对康熙亲近之人,其实算得上是个好皇帝了。但若有一日,你的行为触犯了他、令他不喜了,或者他对你生出真正的猜忌了,那他将收回对你的所有恩眷宽和。

敏若厌烦这些帝王心术,厌烦那些平衡手段,无端的猜忌猜疑,厌烦这天下所有名叫“皇帝”的生物。

但她又不得不在其下生存,所以规循矩步,拉着法喀小心谨慎,处处避嫌;所以时刻提醒康熙,她只求安稳度日,不求富贵权柄;所以将她的所有生意都拉康熙参上一手,情愿分出利益,以避免日后猜忌。

到目前为止,康熙对她还算厚道。那些平衡手段,如今身在人屋檐下,敏若也认了。

但康熙忽然叫人送这么多好处来,还是叫敏若难得地正经起来,上了心。

她心里不断思忖着,脸上也挂着笑,问赵昌:“这不时不节的,也没有个什么缘故,皇上赏赐这么多东西,还叫我心里怪慌乱的。”

赵昌笑着道:“皇上的意思是嘉奖贵主您这些年教导公主们有功,恰逢新进了织锦缎子,便命奴才择好颜色给您送来。”

敏若道:“那我得走一趟去向皇上谢恩了。公公是等等我,还是先回去给皇上回个话?”

赵昌笑吟吟道:“奴才得先回去向皇上回话,娘娘不急,皇上这几日政务并不繁忙。”

敏若点点头,知道他有意提醒,转身回去梳妆,兰杜从内殿取了荷包来,笑着塞给赵昌。

康熙忽然赏这一回,敏若等了两日没有后音,只能暂时相信康熙确实是嘉奖她教导容慈她们有功——容慈将嫁了,这倒也是情理之中的。

康熙的便宜不占白不占,敏若痛快地将挑了一部分布匹塞进给容慈的添妆箱子里,一边又带着瑞初和安儿一起裁衣裳“分赃”。

天气转暖,永寿宫内的芍药牡丹簇簇绽放争妍斗艳时,康熙降旨册封容慈为纯禧和硕公主,赐佳期吉日,下嫁蒙古科尔沁部台吉般迪。

敏若已将容慈的嫁妆从头到尾梳理了一遍,打点得妥妥帖帖,又额外塞了一份她给的添妆进去,金玉绮罗、书籍摆设,将箱子塞得满满当当,是没入宫中账目的公主私产。

离宫的吉期的前一日,容慈来见敏若,敏若温了酒等她,见她穿着一身豆青旗装,身姿挺拔,披着月光而来,更显高洁出尘了。

她郑重地向敏若行了大礼,“自孝昭皇额娘崩逝,容慈于宫内日日惴惴不安,谢娘娘多年教导关爱,扫去容慈性中怯懦,拉容慈于茫然中走出,为容慈立心志、明志向。容慈此去,怕无归来之日,万望娘娘善自珍重、多加保养。”

言罢,深深叩首。

敏若听她言罢,一时也觉眼中酸涩,半晌,低低道:“咱们还有许多见面的日子呢。……你若愿意,唤我老师吧,我其实不大喜欢人唤我‘娘娘’。”

因为“娘娘”这两个字,时刻提醒她自己如今的身份,提醒她她也成为了从前最厌恶的人中的一员。

她在宫内的大部分用度开支都是自行承担,份例内的银钱,多都折了粮米药材施粥施药与百姓。说是心理安慰也罢,她并不大愿意用宫中的银钱。

也不喜欢旁人唤她“娘娘”,但身边人唤她最多的终究逃不过主子或娘娘这两个称呼,她也只能让自己不在意。

而容慈她们唤她“娘娘”的时候,敏若的反感没有那么深,或许是因为容慈她们喊的是长辈,而不是上位者。

当然,即便如此,她对这个称呼也绝对称不上喜欢。

容慈眼眶湿热,被敏若拉着手抬头看向敏若,哑声唤一声“老师”。

“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①。”敏若轻抚她的鬓发,低声道:“我这一生,还在世上一日、你还需要我一日,我便会尽我所能庇护帮助你一日。容慈,走到漠南也别怕,我永远在。”

容慈眼中的热泪夺眶而出,再也强忍不住,只闷闷又行了一礼,端正地磕了三个头,敏若也取帕子拭泪,然后扶起她,笑着道:“不磕头了,咱们这一拜一哭,不知要磨蹭到什么时候去了。进殿里,温了酒,咱们说会话。”

敏若已将能教给容慈的都教给她的,现在要与容慈说的,都是些闲话,以及一点不能叫外人知道的事情。

酒过三巡,敏若的脸颊微微有些红,容慈也有些微醺,眼中带着泪,与敏若低声道:“老师,我有些想皇额娘了……”

“你能过得好好的,你皇额娘若泉下有知,也会安心。”敏若看着她,道:“她取名‘容慈’的含义你可知道吗?”

容慈用力扬扬唇,道:“皇额娘希望我心胸宽广、品德高尚。我尽力而为。”

“你现在这样就已经很好了。”敏若摸摸她的头,笑眼看她,“在我心里,再没有比你更好的双十年华的小姑娘了。”

容慈破涕为笑,“都二十多了,算不上小姑娘了。”

“我庆幸能把你在宫中留到这么大,不然小小年纪成了婚,也总叫人放心不下。”敏若拍了拍容慈的手,叮嘱道:“去路迢迢,远别故土,千万要珍重自己、保重身子。不要吝惜求助,若有什么事,立刻写信回来,知道吗?”

容慈反手握住了她递过去的荷包,极用力地点点头,“您放心!我会在蒙古站稳脚跟,尽快熟悉漠南蒙古的局面形势,为妹妹们先撑起第一片天。”

敏若的感情让她想说你照顾好自己便足够了,但她的理智又不容许她这样说。最终她只能轻轻叹了口气,道:“你们姊妹中,我最心疼你。懂事的孩子最易受委屈,也最令人心疼。你与绣莹离得还算近,彼此能做个伴,我也放心了。”

容慈稳重,能给绣莹撑腰拿主意;绣莹活泼,总能令容慈展颜。

至于一个嫁的是科尔沁部,一个嫁的是巴林部……就是这两个部落中辈分最高的族老,还能阻止公主姐妹们过府相聚吗?

容慈看着敏若满怀温柔慈爱的目光,笑着用力点头,垂头时到底有一滴怎么也含不住的眼泪啪嗒落在了炕桌上。

在影壁后听到敏若与容慈的对话后顿在原地,一直没出声,又在窗外听了许久二人交谈的康熙,垂头轻叹,抬步转身离去。

本来,明日容慈出嫁,他白日召见了恭亲王,用过晚点想了想,便抬步往永寿宫来。

他是临时起意,没带许多宫人,没传仪仗。因敏若与容慈一副要抱头痛哭的样子,又似有许多话要说,难得良心发现没进去打扰,又因为良心不太明显而毫不客气地听了一回壁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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