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僖贵妃她不想奋斗了+番外(215)
“索中堂胆气包天,有何不敢?他还会欢喜佟国维有这样与你相关的大把柄送到他手上,你母亲既为民女出身,便是彻底断了他眼中的,佟佳氏女的后位了。”书芳口吻淡淡,黛澜轻轻阖眸。
她闭目沉声,极力让自己语气平缓,却又控制不住地带有几分泣音,一种极强烈的情绪在她胸口里横冲直撞,她的养性功夫修炼得极好,此时却无法让自己心神真正冷静下来。
她话中带着浓浓的、遮掩不过的沉痛之意,一字字道:“我阿娘过世,我为她守孝三年,服丧食斋,时时刻刻所念,均是祈求她在天之灵能原谅我回府认父的不孝。”
敏若握住了她的手,无声安慰。
黛澜幼年时受过许多的苦,身体受过重创,如今每逢春秋还爱犯咳疾,身形总是消瘦的,此时敏若手下冰凉的温度时刻提醒着她,佟家父子曾给黛澜母女带去怎样的灾祸。
静默须臾,敏若低声道:“今日过后,令堂在天有灵,亦可聊有安慰。”
黛澜咬着牙,字字泣血,“哪怕不能让他因此落罪、不能让他为我阿娘偿命,我也要他身败名裂,要他遗臭万年!”
书芳定定凝视着她,眼中忽也有几分怅然,似乎陷入了漫长的回忆当中。
敏若心里微微一叹。
康熙不会因黛澜母亲之事问罪佟国维的,一为佟家声誉、布尔和声誉;二也为满汉一家的形象。
黛澜的母亲是前朝官宦家女子,家人殉国,留小女存世。这身份在天下人眼中天然便与佟国维存在着矛盾,而其中又牵扯到道门信仰,关系更是复杂。
康熙不愿引起民愤,激化满汉矛盾,必不会允许这件事广为人,又何谈以此问罪佟国维。
其实早年在一众旧勋家中,如黛澜阿娘那般的事也并不少见。乍得权势,乍入中原。在关外马背上纵横驰骋的“巴图鲁”们,醉心于京师女子姣好容色,哪顾得佳人是否真心相许,哪念得佳人是否甘心情愿。
他们只需凭权势得到,初尝权势滋味,便如陈年的佳酿美酒,令他们沉醉在其中不可自拔。
可做得如佟国维那么绝,在人宁死不愿时以人至亲之人性命相迫的,到底还是少数。
自古以来,女子都是弱势,身不由自主、命不由自言。而朝代的更迭,政权变换的冰冷,无差别地伤害着所有弱势群体,又似乎更重地伤害着处在弱势群体的底层中的女性们。
满族姑奶奶们在家中的地位高,但在大部分的满族男人(或真或假地)尊重疼爱着自己的额娘姊妹女儿的同时,也不影响他们将民女视为卑微的、如物件一般唾手可得的存在。
瑞初本在敏若身边坐着,静静研读书籍,听到黛澜这样说才忍不住抬起头来,眸中不知是茫然还是悲悯。
如众人意料之中的,康熙在御史宣读出佟国维强抢道门女子、以其师父亲友性命相迫命为婢妾的罪状时喝止了御史。
旋即宣命散朝,又召一干臣子入乾清宫议事。
敏若知道,这一回,不仅佟国维彻底仕途无望,索额图也算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康熙冷眼看他与佟国维相争,却不会愿意他真与佟国维斗得你死我活。康熙从登基开始就面临党争,对于党争,他从来只用六个字处理,“平衡”与“适时消灭”。
昔日与索额图在朝堂上斗得昏天暗地的明珠一党今已再不复旧日煊赫,索额图几次被申饬、又被夺官,可他似乎还是没能从他那老伙计的下场里吃到什么教训。
他今日摁死了佟国维,明日谁来摁他呢?
唯有康熙罢了。
康熙最终对御史参奏佟国维的事情通通判了个“查非实情,乃系恶意构陷之罪”,而以在朝内结党营私、排除异己为名问罪佟国维,罢免刚刚复授不久的一切官职,命回家继续静修,无诏亦不可擅出。
夜赐鸩酒一壶入佟府,次日清晨,佟府报佟国维夫人暴毙。
佟国维真正的罪名若公之于众,恐会有有心人借机激化宣扬民族矛盾,所以最终都被打了个“查非实情”,这一点在敏若、黛澜、书芳的意料之中。
可惜这世上就是有些,哪怕是天授君主也不能如愿的事情。
黛澜显然不打算罢手,她并不在意什么满清江山稳固,自然无所忌惮,可即便如此,她却也并不打算刻意激化民族矛盾,令处于弱势的民众以卵击石,或者被人利用为刀斧,打破了难得的安稳平静,所以从头到尾都非常小心地引导着流言,让一切都停止在大众唾弃愤骂佟国维上。
她从未对康熙报过希望,也早安排好后手,自然也谈不上失望。康熙后来怀疑过佟国维之事有她掺和的一把,可等他细查时,一切痕迹都已被抹清,而引导舆论的屎盆子,也被黛澜彻底扣在了索额图的脑袋上。
索额图当然没有那么傻,会在了解到康熙的意图、猜测到圣心帝意之后还大肆宣扬佟国维的罪行与康熙对着干……可架不住康熙觉着他傻呀。
索额图从头到尾都没有辩解的机会,便又被打了个闭门读书的无期徒刑,一局棋已落定,他就没有翻盘的机会,帝心已失,他只能永远带着这个屎盆子了。而他什么时候能结束闭门读书走出府门,当然还是康熙说了算。
至于前期不懈引导康熙觉着索额图视黛澜这个“后宫主事者有力竞争人”为眼中钉,从而让康熙觉得,索额图极力宣扬黛澜生母的出身、及她和佟国维的恩怨情仇这个行为非常合理的紫禁城女子天团们表示:不必言谢。
处置了佟国维和索额图,康熙似乎也没耐心再等下去了,干脆地宣布了后宫主事人之争的结果——赐储秀宫妃封号为“平”,由惠宜德荣平五妃分理六宫事,五妃理事的同时由贵妃行权监督,每月逢朔日,五妃与贵妃同清上月事务账目。
凤印与中宫笺表封存坤宁宫,用时需有贵妃、五妃同向康熙本人请旨。
敏若听到这个消息,并没有多惊讶,只是忍不住感慨:每月又多了一日假期啊。
至于监督同清盘账之事她完全没有放在心上,康熙明显是不想令外人觉得她作为一个摆设被隔绝在后宫大权之外,位高而无实,便顺手把她塞进了后宫管理团队中做了一个花瓶摆设。
所谓“监督”二字,说来很重,但是“同清账目”,便足够说明她与五妃在管理宫务上并非上下级关系,那这监督也只是康熙给她安了个好听的名号而已。
这样正好,五妃不可能月月花出一整日的时间来与她空耗,她算来算去,至少白捞半天休息。
在安排好宫权所有之后,康熙又大笔一挥将代行桑蚕之礼、年节率众命妇朝贺太后之礼等等原本先后以皇贵妃身份代行之事的人选也定下来,敏若在众妃羡慕的目光中白捞“天降一大饼”,掐着手指头试图算出来自己平白添了多少工作量。
最后激动的心、颤抖的手,带着眼泪硬灌一大碗凉茶好好冷静了一下。
但为了保证地位与威信,保护自己的安稳日子,敏若还是得接受这平白增长的工作量。
接受现实是接受现实,作为一个经常性厌工作烦领导的反996中坚咸鱼力量,敏若最近还是不怎么想看到大领导康熙的身影。好在康熙很快宣布他要巡行边外,人不在眼前了,敏若也就不会日常厌工烦领导了。
康熙这次出行,政治上的目的比较强:安抚并敲打蒙古各部,是同时揣着大棒和甜枣去的,因而思忖再三后,带上了阿娜日随行。
但在政治意图之外,他也多少有出门略解惆怅悲郁之情的意思。所以除了带上大阿哥和三阿哥之外,康熙还带上了四阿哥。
这是四阿哥头次随圣驾出巡,明眼人都看得出康熙带上这个儿子,也有带他出去散散心的意思。
最近德妃与四阿哥的母子关系在四阿哥的主动靠近、德妃的不拒绝之下拉进不少,德妃对四阿哥的悲伤怆然选择眼不见心不烦,虽然猜到康熙此行带四阿哥出门的目的之后,难免因为四阿哥对大行皇后的孺慕依赖而有些郁闷,却还是做到了一位额娘该做的,细致敦促随行的妈妈宫人们收整四阿哥的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