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僖贵妃她不想奋斗了+番外(146)
官窑梅子青云纹盖盅里盛着澄澈微黄的冰糖莲子羹,亦是湃过冷水的,盖盅也在冰中震过,入手一摸冰冰凉凉的。安儿那一碗只单单是井水湃的,却也很清凉了。每只盖盅随进一只小银匙子,敏若习惯膳后饮甜汤,甜羹先被放在又一遍。
安儿的食欲一向很好,一顿午点可以吃一竹笊篱的面,他不大能吃辣,但嘴馋,央着婢子给他添一点点酸辣的羊肉卤,侍膳的小宫女是臻儿满年出宫成婚之后顶了臻儿位子的,名叫菱枝,不敢按照安儿的意思办事,为难地转头看向敏若。
敏若道:“给他一点点吧。”夏日里酸辣的口味确实很开胃,她自己吃酸辣卤独食好像显得有点残忍,不过小孩吃太多重口味对肾脏负担太大,所以只能给一点点。安儿还算好糊弄,或者说知道额娘这一旦出口的话就没有什么撒娇分辨的余地了,心满意足地认下了婢女挑给他的一小匙卤子。
用过凉面后,敏若坐在桌前慢条斯理地用小银匙子挑甜汤,安儿也被她留下,在她对面强坐了三刻钟,她才道:“去吧。”
安儿顿时如蒙大赦,他从小就是一身小牛犊般的活力,虽然从小长在额娘身边,也没有染上敏若每日午睡的爱好,只有实在玩得累极了才会在下午小睡一会。
饭后如果不是敏若强硬留下,他撂下筷子洗完手的一瞬间已经窜出去了,这会敏若终于松口,安儿喜滋滋地凑过来亲敏若一大口,又亲亲在一边迷瞪着的妹妹,迈开小短腿玩去了。
瑞初就不如安儿小时候那样好吃了,中午敏若与安儿用午点时,乳母也给她化了米糊糊来,瑞初吃了半碗,没那么饿了,便不爱张嘴了,闭着眼睛懒洋洋地装睡,乳母也不能将饭食强塞进她嘴里,只得作罢。
但这会瑞初也没真睡着,还没到她睡觉的时候呢,等安儿走了,她才仰着脖子冲敏若哼唧,乳母忙将她抱到敏若的榻上,凉棚下有冰盆风轮,榻上铺着千金难得的玉席,玉席上还有薄薄一层绸单,便是娘俩凑在一块午睡也不会热得厉害。
瑞初小脸贴着敏若的手臂蹭了两下,敏若手中的书翻了一页,敷衍地轻轻拍了拍女儿,没多久瑞初闭目安稳睡去,她也将书放下,逐渐陷入夏日午后的宁静昏沉当中。
将她骤然惊醒的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身畔侍女众多,敏若其实没睡过去,只是闭眼迷瞪着,忽然睁眼把兰杜吓了一跳,兰杜忙端着冰茶近前,并道:“许是小阿哥回来了,奴才去瞧瞧。”
然而没等她出门,院门一开,众人只觉一股臭味扑面而来,尤其炎天暑日热浪滚滚,那股臭味好像都更明显了。
兰芳皱眉道:“什么味啊——”话音出口,猛地顿住,因为她看到她家小主子半身黢黑站在阳光下冲她们咧嘴,白嫩嫩的小脸上也有两道黑印,笑得倒是灿烂,一口小白牙被黑印一衬,好像反光似的,安儿周身服侍的妈妈婢子小太监们无不苦着一张脸。
安儿愈行愈进,臭味也愈发明显。
敏若当时脑子里只有一句话:这孩子不能要了。
“别带进来!”敏若厉声道:“外面新挖的那池子蓄了水还没放鱼,把小阿哥带过去洗涮干净!”
“是!”白妈妈一得了敏若的吩咐,顿时如得了圣旨仙谕救命甘露一般,咬着牙一把将安儿高高抱起,一群人快速冲向外面的水池子。
敏若眼前好像一阵阵地发黑,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中暑了,方才儿子带着一身农家肥的印记、臭味,逆着光对她咧嘴露着大白牙笑得活像个立了大功的小英雄一般的景象在她脑海中不断回荡,半晌,她抓住兰杜的手,“安儿出生那日,真没抱错吗?”
兰杜艰难地咽了咽口水,扶住敏若,“主子,那日满宫就您一个生产的。诶唷——咱们小公主会爬了!”
她寄希望于忽然学会新技能的瑞初能够吸引到敏若的主意力,只见不知何时醒来的瑞初睁着水润清澈的大眼睛又在敏若她们没注意到的时候调了个身体的方向,小脑袋扬起看着安儿他们到底背影,一脚使劲往前蹬,已经爬出十寸远了,似乎是试图去抓住她那“小英雄”哥哥,目光灼灼,满脸都写着:哇,好热闹啊。
敏若眼前又是一阵发黑——她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啊!
终究是自己的儿子,敏若也不能就把安儿扔了(虽然她确实是想这么做的)。
她忙命人打一桶温水来,加了许多花瓣、花水,把她压箱底的好货都找出来了,要不是怕安儿身上有什么破损,她真想把鲜花精油也成瓶地倒进去,还另催促乌希哈快快熬一大桶艾草水来晾着。
儿子成那个臭样子了,洗一锅肯定是没用了。她安排好一切,走到院门前来看,兰杜正在指挥婆子们用水洗刷安儿刚才站过、走过的地方,察觉出敏若眉眼下压着的火气,低声劝道:“您别急,没事的,农户人家的孩子淘气,落到粪坑里都是有的,咱们小阿哥只是、只是……”
她一时语塞,敏若道:“只是掉进了发酵农家肥的坑里,这很值得骄傲吗?和直接掉进……里有什么区别?”
那边迎冬带人提着水桶快速赶来,也忙安抚敏若道:“主子您放心,庄子里孩子多,都淘气,这样的事儿多着呢,不算什么的。现下就是先给小阿哥洗干净了,然后要在艾草水、薄荷汤里泡一泡,这天儿太热,小主子肉皮儿嫩,别再烫坏了。”
乌希哈已经紧锣密鼓地烧完艾草水在煮薄荷汤了,敏若点点头,迎冬又将药膏子取出来,“这是庄子里备的草药膏子,等会小主子身上若是有破了皮的地方,就将这个敷上,过几日结了皮就不怕了。”
敏若又点点头,忽然神情微动,转头吩咐兰芳两句,迎冬不明所以,在门口看着白妈妈她们在池子里涮洗安儿,笑了,“得亏这池子里还没放鱼,不然还真找不出这么合适又方便的地方呢。”
这就是苦中作乐了,敏若强扯了扯嘴角,召了跟着安儿出去、这会插不上手的小太监来问前后缘故,果然不出她所料,安儿一出正院便如脱缰的野马一般野了出去,几个妈妈宫女根本拉不住,就是底下人一个不错眼的,安儿就跳进了发酵农家肥的大坑里,得亏太监们眼疾手快将他拉了上来,不然敏若这儿会看到的就不是半身粑粑孩、而是全身粑粑孩了。
回来的路上安儿还不许乳母们,非得自个走,一路大摇大摆地走回来,路遇一群跟隔壁的水鸭子打架赢了的大白鹅,二者颇有姿态颇有些相似,安儿还想摒弃前嫌——指以前跟大鹅打架没打过,过去慰问慰问“同行者”,结果人家鹅都嫌弃他,在他过去之前就嘎嘎绕道走了。
脸上那两道是回来路上自个擦汗蹭上的,敏若越听额角的青筋跳得越狠,扬头看了一眼,白嫩嫩藕节儿似的手臂也被妈妈们搓洗出原色了,还有两道印没擦去,可以窥见方才的“风姿”。
兰杜与迎春双双持着团扇在她身边用力扇,试图用带着清香的凉风唤回敏若的理智,等安儿终于被大概秃噜出颜色了,另一位常妈妈将他抱了出来,敏若对白妈妈道:“你去洗洗歇歇吧,不急着过来。”
白妈妈知道她的性子,低头应了是,没记着请罪。
安儿入门就被按到盛着花水的浴桶里洗了第二道,敏若心道这桶是不能留了,见安儿没心没肺地还对着她笑,又是无奈又是好笑。
安儿从水里坚强地伸出一只手,白胖胖的小手里还攥着一朵花,紫色的,说不上是什么野花,原本应该开得很秀丽漂亮,可惜水里打了一翻滚,有些蔫了,倒是不见脏,应该没在农家肥坑里滚过。
敏若道:“这是什么?”
她看到方才安儿从汉白玉铺的、打算养鱼结果先用来给他洗了一回澡的池子里出来的时候从边沿处拣起了这朵花,只不知是谁落在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