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僖贵妃她不想奋斗了+番外(119)
宫里每年都有嫔妃小产,算不得什么稀罕奇闻,皇贵妃本就跟着康熙一路奔波南巡回来,她从前身子也不好,小产不会让人感到惊讶。
众妃陆陆续续地去看望,敏若等了两天,猜着皇贵妃的精神好些了,才带着四阿哥过去。
四阿哥大概得在敏若这再住一个月了,皇贵妃按太医的嘱咐做小月养身子,一番变故叫她没有心力照顾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由敏若照顾四阿哥一个月,等皇贵妃出月再送回景仁宫是眼下最好的选择。
皇贵妃听说敏若到了,神情本有几分复杂,听说四阿哥同行,才一下精神起来,忙唤人取了胭脂来略修饰气色,又略整了整头发,确定看起来没有那么憔悴了,才命人请敏若与四阿哥进来。
四阿哥近几日一直惴惴不安,今日终于见到皇贵妃,见她气色尚好才放下心,给皇贵妃磕了头请了安,皇贵妃没叫他近前,轻声道:“额娘身上有病气,别过到你身上了,你在外间坐着,咱们娘俩说说话。”
她略严肃些,四阿哥便不敢违背她的话,只能在外间墩子上坐了,皇贵妃问他近日功课如何,他便一五一十地答,还将近日在敏若处,如何睡、如何吃、如何与安儿玩都说了一通。
他本意是叫皇贵妃放心,从前他在敏若宫里住,回去也必与皇贵妃细说日常如何。
然而皇贵妃近日似有些神思不属,听他说着,目光却逐渐复杂了起来,最终也不知是看着他,还是看着敏若出神。
她的身子不好,宫人也不敢唤她,四阿哥更是无知无觉继续说着,敏若感觉到她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等了一会,轻声接过了四阿哥的一句话茬,“这孩子这段日子吃了不少玉粉团,回来之后怕是不会再闹着你要玉粉团吃了。”
皇贵妃倏地回神,对四阿哥轻轻笑笑,吩咐:“带着阿哥去喝牛乳茶暖暖,我与贵妃说说话。”
她的贴身宫女应了是,留下皇贵妃与敏若在殿内,兰杜兰芳在敏若的示意下退到外间,敏若起身走向皇贵妃,“我会照顾好四阿哥,等你出了小月就把他送回来,放心吧。”
皇贵妃却愣愣地看着她没言声,敏若面色神情分毫不动,仍旧平和,只是目光微微沉了些,她似是疑惑地轻声问:“怎么了?”
“我只是忽然想……我好像有些羡慕你。”皇贵妃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敏若却一下联想出许多,心里郑重一些,面上却仍是轻松带笑的模样,“皇贵妃有什么可羡慕我的?皇上与你感情深厚,四阿哥又这样懂事孝顺,旁人羡慕你还来不及呢。”
“你在意吗?……皇上与谁感情深厚,你在意吗?四阿哥孝顺,在自个身边养大的哪有不孝顺的,十阿哥还是你亲生的,大了自然更孝敬你,我有什么可叫你羡慕。”皇贵妃摇了摇头,她轻轻一笑,脸上似乎也有了些真实的血色。
可转眼,她眼中似乎又有几分落寞,“可我羡慕,我羡慕你什么都不在意,我羡慕你在宫里也能活得那么自由做事不必畏手畏脚顾忌良多,我羡慕你有先后那个姐姐……”
皇贵妃话到一般,自知失言,说得越多透露出的事越多,敏若的心智手段她清楚,言多必失,她怕她再透露得多了,敏若会从从中猜出始末来。
她只得道:“罢了,我好累,想歇歇。禛儿便全拜托你了,等我的身子好些,就接他回来。南边的风景很好,你没去可惜了,但等十阿哥大些,你还有许多次机会去,我却……”
后边那句话几乎就是自言自语的低喃了,敏若听得清楚,心中愈觉不详。
她道:“莫要想得太多,养好了身子才是主要的。容慈已学通了《资治通鉴》,做的几篇文章我看着觉着不错,下回带来给你瞧瞧?”
提起这事,皇贵妃似乎恍惚一瞬,旋即才笑了起来,这回眼中也有几分真意,更多的复杂神情却苦得好像一杯酽茶,叫人品不出其中到底有多少滋味。
她低声道:“好,下次吧……有你,是容慈她们的幸运,我的茉雅奇若是能长大,也会如她的姐姐们一样,同你读书识字吧。”
敏若看着她这样子,也无法多言,几年来隐约的默契此时发挥不了半点作用。两个人好像离得很近,敏若清楚皇贵妃此时心中的悲伤与无助,又好像离得很远,怎么也无法真正贴近。
敏若只能为皇贵妃掖了掖锦被,轻声道:“多思伤神,别多想了,好生静养吧。”
她也不知道日后她与皇贵妃还会不会有往日的心照不宣,皇贵妃与她的关系从来都很复杂,原本是不远不近的,今后不知会不会离得远了。
见她起身离去,皇贵妃终于扬声道:“你……你能一辈子活得这样自在吗?”
敏若扭过头看她,笑了,“我心里想这样自在,自然就自在了。”
“你心里想……你心里想……”
敏若不管皇贵妃能不能听懂了,见皇贵妃呐呐低语,转过头来抬步继续离去了。
彼此都是人生中的过客,她又能做多少,还是要皇贵妃自己走出来的。
她也说不清佟家忽然急着催促皇贵妃有孕生子,其中有多少她的缘故——她平安诞下健康的十阿哥,满京中跟赫舍里家同样着急的应该也就是佟家了。
她自认心如铁石,但看皇贵妃憔悴瘦弱的模样,还是把将这事捅到康熙跟前的想法压下了。
虽然看佟家那群人确实很不顺眼,这些年两边也一直不和,但如今将事捅出去,难免伤害到皇贵妃。
还有来日呢。
一时不发,权当是让她在皇贵妃生前先做几天好人吧。
若是这好人能做几年,她倒是也很乐意。
第六十章
错过这一次捅佟家刀的机会敏若并不惋惜,且不说佟家的小辫子一抓一大把,就说这根辫子,现在捅出来也算不上是给佟家的致命一刀。
有些刀,只有在最恰当的时候捅出去,才能发挥出最好的效果。
她倒是情愿这一刀这几十年里都没有捅出去的机会,可惜她也说不准,皇贵妃究竟活不活得过了。
这些年为求低调稳妥,敏若鲜少从太医院那边打探别宫消息,但真要打探也必是百问百准的,她听了那边的回话,知道皇贵妃的身子这一回是真不太好了。
本来这些年伤身伤神,皇贵妃的身子就一直不大好,这一次伤身不说,她自个儿又心有瘀滞,被娘家算计的事与身边人不能言、与康熙不敢言,甚至还要顾及娘家的安稳连彻底与家里分辨一场都不敢,只能郁郁憋在心中,对病情自然有害而无益。
敏若那天委婉地劝她两句,她若听进去了万事大吉,若是听不进去,敏若也无能为力。
她与皇贵妃交情淡泊如水,才会免去两边的麻烦。
无论是宫内还是宫外的。
敏若其实厌烦极了人心利益阴私谋算,从前偶尔还会因此烦躁,虽然她会很快自我调节心情,还是难免会有被影响到的那一两天。
但自有了安儿,软乎乎的一个小甜饼,每天睁眼第一声就是“额凉”,再多的烦躁不耐都被这一小罐蜜糖给驱走了,她的心态也愈发平和,不像从前偶尔是强求自己的平和。
是真平和,梅花开的时节,她抱着安儿去折花,站在花木下,看着一树的红梅与怀里的娇儿,只觉心里被填得满满当当,都是岁月静好。
就连那些人心诡谲的利益之争好像都没有那么烦人了。
年下京师又有好大一场雪,今年节下的一切事物由四妃共同主持——敏若推说身子不好,未领宫务的差事,宜妃这一胎其实也不大稳当,但也不愿舍下宫务这一大块象征着地位权利的肥肉,好在她宫里还有郭络罗常在替她操心,比起头次操办年节事物战战兢兢处处谨慎的其他三妃,她可以说轻松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