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第一卷王(178)
四进的重重院落, 东西耳房与庑房转角相接。后殿以隔断分成数间, 精妙精致。
雷金玉进屋细看后,说道:“王爷, 后殿屋子好些地方被虫蚁蛀过,原先雕花的师傅技艺高超, 重新雕花需要费些功夫。”
胤礽除了太子妃,侧室以及格格一大堆。为了安置她们,毓庆宫不断扩张, 将后殿的屋子,隔成了一间间华丽的鸟笼。
按照齐佑的想法, 最好将隔间拆掉, 通透又省钱。念着宫殿是文物, 尽力保持原样为好,说道:“尽力按照原样恢复吧。”
雷金玉应声退下,带着人从木梯上屋顶,检查屋脊瓦片。
齐佑前去主院,进了正屋,映入眼帘的,是地上铺陈着编进金线的羊毛地毡。紫檀木的塌几家什,繁复吉祥的雕花藻井,极尽奢华。
案桌前,书本仍摆在案头。齐佑走过去,随意翻开,纸张哗啦,碎裂。他小心合上书,轻轻叹了口气。
满天星尚在,近壁烛仍残。
“咚咚咚”的脚步声传来,齐佑转头望去,看到老四提着青袍下摆进了院子,他上前见礼:“四哥。”
老四颔首还礼,笑道:“我刚路过这里,看到殿门打开着,就进来看一看。”
自从毓庆宫修缮的消息传出去,比起上次康熙封爵时引起的震动还大。
毓庆宫乃是康熙特意修给胤礽的东宫,所代表的意义非同一般。重新修葺,表示康熙可能要重立储君,各方势力都坐不住了。
齐佑视线掠过老四眼底的青色,舒展不开的眉心,说道:“屋子里气味重,我们还是去外面吧。”
老四抬眼在屋子里扫了一圈,太阳透过破了洞的窗棂,光线里尘埃飞舞,呼吸间是浓浓的霉味。他点点头,与齐佑一起来到屋外。
齐佑在栏杆上随意坐了,老四学着他那样,在他旁边坐下,望着眼前一排排的屋子,说道:“毓庆宫我来得极少,里面真跟迷宫似的,差点儿迷了路。不知修葺好之后,谁会搬进来。”
齐佑笑笑、没有接话。
老四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忙转头看向齐佑。想解释,嘴张了张,又颓然放弃了。
他们都在棋局里,各为棋子。
背后无形的手,在不断推动他们兄弟,皆无可奈何,身不由己。
老四心里一片冰凉,他恍惚一笑,说道:“七弟,我甚是佩服你的心境。”
齐佑神色真诚,答道:“四哥,您也不差啊。”
老四一愣,跟着笑了,说道:“你过两日要去顺义,到时候劳烦你,帮我带些衣衫吃食给十三弟的儿女。”
胤禔与胤礽的儿女没份,只给十三的儿女。齐佑挺佩服他的直率,沉吟了下,委婉说道:“四哥,还有弘暖呢。您这个伯父,可不能厚此薄彼啊。”
老四垂下眼皮,默然片刻后,苦笑一声,说道:“对不住,弘暖极少在京城,我还没习惯她回来了,一不小心就忽略了她。不过七弟你说得对,都是侄儿侄女们,我这个做长辈的,总不能偏心。都带一些吧,人人有份。”
齐佑认为,上一代的恩怨,完全没必要波及到下一代。老四嫉恶如仇,说得好听点是恩怨分明,难听点就是睚眦必报。
任何一种极端都不是好事,尤其是上位掌权者,必须得公允公正。
老四到了一会,没看到齐佑的影子弘皙,不禁转头四看,问道:“弘皙呢?”
齐佑无奈摇摇头,笑道:“他昨日功课没完成,我让他回去写完了再说。”
老四好奇不已,问道:“你让他学什么了?”
齐佑说道:“弘皙想学拉丁文,除了跟我学,平时他也跟西洋先生在学。我每天都要给他布置功课,他昨日回去晚了些,没有完成。先前被我训了一通,估计还委屈着呢。”
老四想到弘皙,不由得想到小时候读书时,齐佑的刻苦。他心情一时有点儿复杂,勉强挤出丝笑容,说道:“你倒是个严厉的先生。”
雷金玉他们从远处走了过来,见到两人坐在栏杆上说话,离得远远的就站住了。
老四看到了,站起身,说道:“七弟,你先忙吧,我就不耽误你了。”
齐佑没有挽留,起身相送:“四哥慢走。”
老四笑了下,转身大步离开。走到院门边,他停下脚步,转回头看去。
齐佑指着窗棂,正在与雷金玉几人说着什么。他温润的眉眼,坚毅自信的神情,在太阳下熠熠生辉。
老四嘴里苦涩蔓延,不知是太阳晃花了眼,还是其他。他眼前一片模糊,看不清脚下的路,更看不清楚眼前的局势。
齐佑不理会外面的风风雨雨,只一心修葺毓庆宫,抽空前去顺义学堂看望一群阿哥格格。
康熙在开春之后,就启程前去了畅春园。到了雩祀大祭,与春正祭天一样,将此事交给了齐佑,由他代为前去圜丘祭天。
此令一出,犹如在原本沸腾的油锅里,浇进了一大勺水。油锅翻滚,油水噼里啪啦往外乱溅。
朝臣们各种折子往清溪书屋飞,更甚者,这天康熙在澹宁居听政理事时,理藩院尚书,总理火器营事务的重臣阿灵阿站了出来,直言不讳道:“皇上,奴才以为,今年天旱,估摸着与淳郡王春正祭祀,引起了上天震怒不无关系。”
朝臣们神色复杂,眼神偷偷在康熙与阿灵阿身上飞快来回。
纳兰揆叙跟着上前禀奏:“皇上,奴才附议。淳郡王功勋卓著,可身子不全,恐引得上苍不满,着实无法胜任祭天的大典,还请皇上三思。”
康熙面无表情看着他们,哦了声,问道:“那你们觉着,该选谁去祭天才可?”
阿灵阿眼神微闪,忙说道:“皇上,奴才以为,皇上应当早立储君。选出太子之后,以太子之尊,代皇上前去祭天方最合适。”
揆叙狡猾些,说道:“皇上,奴才以为,当皇上亲自前去祭天为上。”
李光地眉头皱了皱,出列道:“皇上,臣以为两位大人的话有失偏颇。圣人曾言“以貌取人失之子羽”,以上天的胸襟气度,岂能如两位大人口中所言那般狭窄。”
他转头看向阿灵阿,问道:“阿灵阿大人,你先前说今年天旱,是以何为据?”
阿灵阿脸色变了变,李光地向来比泥鳅还要滑头,对立储君之事逼退三舍,万万没想到他此时站了出来。
以前李光地与齐佑多次在一起办差,这些年,两人除了正事,并无私下往来。阿灵阿暗骂了句李光地老狐狸,隐藏太深。
至于干旱,乃是因为春天时雨水少,陆续有天旱的说法。后来下过了几场雨,到了春末夏初时,已连续晴了多日。阿灵阿对于干旱之说,就有了借口。
思及此,阿灵阿沉声辩道:“天不天旱,端看天气就能断定。李大人莫非连每日是刮风,还是下雨,都难以分清楚?”
李光地不疾不徐说道:“我以为,一切当拿证据说话。下了多少天的雨,出了多少天的太阳,并不能判定天是否多雨,或干旱,得以地里的庄稼收成为准。如今快到端午节,正是小麦收成之时。阿灵阿大人盼着这时候下雨,是否盼着小麦麦穗断掉,烂在地里?”
阿灵阿出身于遏必隆一族,身世显赫。他作为权贵子弟,知晓春耕秋收,却并不清楚小麦成熟时下雨会影响收成。
呐呐片刻,阿灵阿涨红着脸,转开了话题:“无论如何,淳郡王以郡王的身份,前去祭天实属不妥。诚亲王与雍亲王,同为尊长,让他们任何一人前去,都比淳郡王合适。”
李光地见阿灵阿在打乱拳,将其他人拉下水,他没有接话,说道:“由谁前去祭天,当由皇上定夺。无论是阿灵阿大人,还是揆叙大人,乃至在屋中的所有臣子,都当遵从上意,听从皇上旨意行事。”
阿灵阿若是再敢辩解,就是抗旨不尊了。他咬咬牙,悻悻闭上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