窥龙榻(80)
温止寒、萧修平、子衿作为百官之首先行进入正殿,拜贺皇帝,读晦涩拗口的贺年骈文。
温止寒做每件事都认真,写贺年骈文也不例外。他听着萧修平万年不变的骈文皱了皱眉,这也敷衍得太明显了,连年份都不曾改动。
又臭又长的骈文终于读完,时天流替姚百汌分别作答——这也是照本宣科,基本上每年都一个模子,无非就是感谢一下臣子的新年祝愿,再说几句吉祥话便算完成。
司酒、司兽、巫结束贺年,接下去便是各国使臣、各封地诸侯王以及外地官员的代表分别读各自的贺文朝表,时天流再代表姚百汌一一回复。
姚书会站在回廊末尾,看着代表颍川和枫亭的人从他身旁走过,握紧了藏在袖中的拳头。
颍川的使者是姜不降的女儿,姚书会的母亲带他回去省亲时,两人见过几面,关系不错。
枫亭的使者是嬴雁风的贴身侍女,同姚书会再熟悉不过。
两人都没有认出姚书会,他觉得这是好事,但却又不可自抑地感到难过;他虽然总在温止寒面前表现出他们不可能失败的样子,但他心中其实毫无把握,他不知道能否活着见到这些故人。
他想同他们再坐到一个案上吃饭。到那时他一定要点上太康和颍川美食,与大家一同吃个饱,他请客。
大年初一的朝会结束后便是为期七天的假期,像姚书会这样的内侍也放假。
姚书会收拾好了包裹准备回酒官府,却被与他同住的聂远拦住了去路。
皮肤晒得黝黑的精壮汉子搓着手,面上有几分羞怯:“修文,你一会哪去啊?”
虽然知道除夕夜对方不曾醒来跟对方主观没什么,姚书会没由来地对对方多了几份好感,况且他与温止寒的关系在行宫中也无人不知,于是他老实答:“回酒官府。”
“喔。”聂远也不是爱打听的人,他转而问,“正巧顺路,一会陪我去趟市集吧。”
姚书会疑惑地啊了一声。
聂远道:“昨天刚发了俸禄,打算给家里那口子买点胭脂水粉,可我是个粗人,看不出胭脂好坏……”
说到这里姚书会就明白了,他心想和聂远同去也不耽误功夫,说不定还能为温止寒挑件礼物,便点头答应了。
元日的街道比平日里冷清,但摊贩们却不比平时少,姚书会帮聂远挑好胭脂后,被一旁的话本摊子吸引了眼神。
聂远揣着胭脂,憨厚地道:“修文看上什么?我帮你买下。”
姚书会当然没那么厚脸皮,帮人挑了两盒水粉就要人帮他买昂贵的话本,他了摆摆手,快速地浏览了一眼摊子,看摊上是否有值得他一会再折回来的传奇。
小摊老板却是个会招揽生意的,他拉出案下隐藏的隔板,环顾左右后小声地对姚书会道:“郎君,禁书。”
太康民风不甚开放,自姚百汌上位以来,书越禁越多,尤其是话本,想看个新奇的都不容易。
姚书会还在颍川当公子哥的时候,常会搜罗些写传奇的人,砸钱让他们写——他们写的东西都是孤本,全被姚书会当做宝贝一样放在房中。
他仓皇出逃时他父亲帮他烧掉了那些书,那时他眼泪簌簌落下,他视线模糊,根本看不清他父亲的神情。
他只记得他父亲说:“孩子,去逃命吧,去找你母亲为我昭雪。书没了,只要著书的人能好好活着,那就能写出更多的书。”
往事已如烟散去,终究是物是人非事事休。
姚书会垂下眼,对小摊老板附耳道:“给我留着,我一会来结。”
打发走了聂远,姚书会将那些禁书尽数买走,他虽心有伤悲,但对话本的喜爱不会变,大悲大喜下居然几欲落泪。
回到雨歇处时,温止寒还没回来,姚书会一心扑在了话本上。
忽然,他看到一叠不太一样的东西。
他看到了一叠与书同等大小的画,他猜想这些画原本应当是话本中的插图,大概是老板误拿了。
他翻开了第一张,当即被惊得瞠目结舌。
画中一对男男躯体交缠,虽然关键部位有所遮掩,但还是一眼就能看出是张传统姿势的春宫图。
他继续往下翻,尺度越来越大,姿势也越来越花,他看得心跳加速、面红耳赤,最终“嘭”地一声将其他书本用力盖到上面。
不看了。
不能再看了。
姚书会试图做点什么转移注意力,他环顾四周,看到门边的脸盆架,急匆匆起身,也不管那盆水是什么时候打的,鞠了一捧脸盆中的清水,用力拍了拍脸颊。
可不能让云舒看到,不然可要丢人了。
姚书会拍脸的手顿住了,他为什么一下子会想到温止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