窥龙榻(53)
从叶如惠生产至“下葬”,姚百汌一次都不曾来看望这位曾经的宠妃。
倘若不是……倘若不是天时地利人和具备,叶如惠和倚翠都会被被活埋,那可是两条活生生的人命啊。
姚镜珩心中发寒,他用力咬了咬嘴唇,如愿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他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足够平静,他答:“是。”
姚百汌见此又道,“为父今日要说的不是这个。为父是因为信任你,才将你派至偃都、将兵权交予你,并无将你贬至边疆之意,你要明白。”
姚镜珩心中如同明镜,姚钦铎身为太子,自然不能、也不该镇守边疆;作为姚百汌最疼爱的皇子,姚百汌自然不忍心让姚斯涵去边疆受苦,那去守偃都的担子自然落到了他肩上。
姚百汌说“信任”,倒也不是假话,只不过这种信任的比较对象是对方的臣子和兄弟罢了。
至于兵权,那便更是无稽之谈了,姚百汌为了防止军队哗变,兵权一分为三,姚镜珩虽然持有虎符,却无法调动军队。
他可以理解姚百汌的做法,却无法接受对方拿这件事来邀功。
但他还是躬身答:“儿明白陛下苦心。”
姚百汌佯怒:“既然明白,为何从来不愿叫朕一声父亲?”
姚镜珩后退了一步,恭恭敬敬地道:“父亲。”
“好孩子。”姚百汌拍了拍姚镜珩的肩膀,“今日我儿去找了大司酒?”
姚镜珩心道,这才是姚百汌要找他来的目的——对方时刻防着皇子们与朝中重臣过多接触,对自己尤其防备。
他斟酌着开口:“儿听闻温酒官棋艺一绝,偶得一残局,有幸回京,便第一时间找了温酒官。”
姚百汌问:“怎不与为父探讨一二?”
“是象棋残局野马操田。”
姚百汌精于围棋,却对象棋兴趣缺缺是人尽皆知之事。
他阖目沉思,半晌才道:“谁胜了?”
姚镜珩答:“温酒官执黑,是和棋。”
象棋残局一般为和局,而“野马操田”不同,它是个黑胜局。
黑胜局要走成和棋并不容易,由此可见温止寒是放了水的。
姚百汌似乎很是满意姚镜珩的回答和温止寒的做法,微笑颔首。
姚镜珩再次向姚百汌辞行,这次姚百汌大手一挥,便让姚镜珩离开了。
从姚百汌处出来后,姚镜珩才惊觉自己出了一身冷汗,姚百汌看似在与人聊家常,其实句句都是试探,一着不慎便有可能全盘暴露。
侯在门外的狄青健为姚镜珩披上鹤氅,轻声问:“王可还顺利?”
姚镜珩疲倦地点点头。
两人一路无话,行至半程,姚镜珩才开口:“青健,你有心事。”
狄青健支吾半天,才道:“青健有一惑。如若问王,未免冒犯。”
姚镜珩道:“但说无妨。”
狄青健问:“王称温司酒为兄长,是真心的么?”
姚镜珩闭眼长叹:“你知道我明知他会被姚斯涵刺杀却不曾提醒,而是给追踪他的手下人下达‘在危急时刻方可出手’的命令时,想的是什么么?”
狄青健答:“青健不知。”
“我想的不是他是我兄长,我该怎样做他才能不受伤害;而是我该怎么做,他才能对我最感激涕零。”姚镜珩道,“救他到留下腰牌,我吩咐下去的每一道指令都充满算计。你说这样的我哪里还配谈真心?”
狄青健站在风吹来的方向,装作替姚镜珩整理系带的模样为对方挡了风:“王并非不配谈真心,只是时势造弄人、敌我难辨,王若谈真心,受伤的只会是自己。王的真心青健见过、亦妥帖珍藏着,青健知道王的真心是何等动人。”
姚镜珩道:“我杀掉不为母亲医治的女医、杀掉所有辜负我和母亲的人、杀掉枫亭的遗老遗少时,我就没有退路了。因为没有退路,我选择了夺嫡。我走的是一条血路,注定会像姚百汌那般成为孤家寡人。你念着我曾经对你好过我便知足了。”
狄青健直视姚镜珩的双目:“往后王无论如何抉择,青健都誓死相随。王,不会成为孤家寡人。”
*
姚书会虽在午后被姚百汌收入行宫,但临时实在难以匀出一个房间,故而他还是跟温止寒睡一间房。
他窝在被窝里,看着温止寒吹灭蜡烛,熟练地靠在对方臂膀处,他小声问:“既然行宫是姚百汌控制的一条恶犬,我怎会如此轻易便进入其中?”
温止寒但笑不语。
姚书会等得急了,他撒娇地催促道:“云舒你快说罢,别吊着我的胃口了。”
温止寒声音比姚书会更低,已是近乎耳语,他语气充满挑逗之意,尾音上挑道:“书会,我们来下个赌注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