窥龙榻(124)
姒厌朱轻笑一声:“将此秘密交给庸碌者毫无用处。入崇云顶的人大多会被‘无’所蛊惑,你是例外,如此足见你没有贪欲且心智比他们坚定些。你能问出这个问题,足以见你比他们聪明,我想你是能够撼动规则的人。选你,我不后悔。”
话音未落,姚书会就晕了过去。
姒厌朱自言自语道:“早知道选你们里面那个话少的,跟你说的话比我过去一百年都多。”
姚书会是被一声巨响吵醒的,他发现自己已经被送到了灵月山山脚,身侧放着四五箱宝藏;而灵月山顶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坍塌,巨响便是从那里传出的。
姚书会不知道姒厌朱是以怎样的心情毁灭崇云顶的,枫亭已经亡国,宫殿也被末主付之一炬。枫亭的君王从来实行的是天葬,他们不设陵寝,讲究的是身首取于天地、用于天地。
崇云顶可以枫亭唯一留下的遗迹,如今连同整个山头都化为了齑粉,枫亭曾经的辉煌,只能凭着史书的记载任由后人描绘与想象了。
姚书会站在山脚,注视着他曾经的同伴连同枫亭一寸寸地消失,他无法阻止他们消失的进程,那就让他送他们最后一程罢。
直至山顶成为了高原,姚书会才收回目光。他觉得视线有些模糊,伸手一抹才发现自己的眼眶早已湿润。
姚书会胡乱抹了一把脸,权作收拾心情,不管如何,他还是平安回还了。
死里逃生的感觉很好,姚书会迫不及待地想与他的爱人分享这一刻悸动。
他从宝藏中翻找处了一片枫叶状的血玉,而后招来鵸鵌,将枫叶放入鵸鵌脚上信筒中。
他未着一言,该说的话枫叶会替他说的;剩下的,还是交给见面时的拥抱吧,那是一个能抵千言万语的动作。
做完这些,姚书会才将注意力放回宝藏上。这些宝藏很重,他再次抬头望了一眼崇云顶原来的所在,接近山顶处原本停着两匹木牛流马,现在大概已经化为灰烬了。
姚书会认命般叹了口气,看来他只能自己将这些宝物搬走了。
艰辛过程按下不表,一路磕磕绊绊,姚书会终于来到了离灵月山最近的农家,买了一辆牛车。
姚书会赶着牛车,慢悠悠地走在官道上,用来装宝藏的木箱早被拍上了泥,看起来不甚显眼。
他归心似箭,但农家的牛年老体迈,迈不开腿,而此处又位于边境,气候干燥、地广人稀,商业也不发达,根本找不到良驹。
姚书会只能当做这是难得的偷闲,一路上臆想着温止寒会给他准备的惊喜解闷。
“修文!”
“修文。”
姚书会乍一听熟悉的声音,以为是自己太过思念温止寒,以至于出现了幻听。
到底是在崇云顶待久了。姚书会无不自嘲地想。
但他还是抬起头,他看到他的意中人正策马而来,脸上是飞扬的笑意,穿的是那袭在他睡梦中无数次出现的淡蓝长衫。
官道两旁的胡杨黄绿交错,姚书会看着温止寒拍马走过,只觉整个漠北的春光都汇集在温止寒身上,藏在对方的眼角眉梢。
这个场景就算经历无数次,再见时姚书会都会为之再一次心动。他当即跳下牛车,向温止寒飞奔而去。
他想,就算是幻觉,大不了摔上一跤。
温止寒“吁”了一声,跃下了马,他接住满心期待的少年,紧紧地搂住对方。
两人久久相拥。
“瘦了。”温止寒率先打破了沉默。
姚书会没有应声。
看到的、听到的可以是幻觉,这般温暖的怀抱总不会还是假的吧?姚书会想。
温止寒摸了摸少年风尘仆仆的面颊,轻声道:“我很担心你。”
“滴答”,一滴眼泪落在了温止寒手背上。
温止寒替姚书会抹去眼泪,轻轻地拍着对方的背:“不哭。我一直都在。”
压抑多日的情绪终于决堤,姚书会嚎啕大哭,他的眼泪将温止寒肩头的衣服尽皆打湿了。
温止寒不停地抚摸姚书会的脊背以示安抚,他的小少年受苦了。
没人知道,当他看到姚书会烧了半边脸、满身伤痕、衣衫褴褛时是什么样一种感觉,那一瞬间他甚至想抛下一切,带着姚书会远走高飞。
他甚至无法护心上人周全,还谈什么黎民苍生呢?
自姚书会离开,温止寒无时无刻地生活在恐惧中,他害怕进入崇云顶的一行人就此杳无音信,又怕收到任何关于他们的消息。
他不敢想象,倘若他收到姚书会的死讯,他该怎么办。
姚书会哽咽不能语,温止寒紧紧抱着对方,道:“修文,你听我说。”
“一重山,两重山。山远天高烟水寒,相思枫叶丹①。你的意思,我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