窥龙榻(120)
是力所不逮?还是这里不止有一个“主人”?
姚书会想不明白。
他已经搜寻了这个数尺见方的“房间”,并没有任何收获,他决定按照原来所想,在这方寸间把七情中剩下的“惊”和“忧”再体验一次。
忽然间,他想到了一种可能——每一个难关皆生机与危机并存,方才那条不知是真是幻的蛇,不会是想让他感到惊吓吧?
罢了,多想无用。姚书会保持随时警戒的同时,很快进入了回忆。
回忆结束,这个不见天日的鬼地方仍旧没有任何变化。
姚书会颓丧地瘫在墙上,决定吃些东西来支开向他侵袭而来的绝望感。
就在他啃着味如嚼蜡的干粮时,一阵极弱的风略过他颊边,令他为之一振——有风就足以说明这里不只有他掉下来那一个出口。
他期盼着能再吹来一阵风,他好判断风来的方向。
可天不遂人愿,姚书会直到吃完了这一餐也没等到。
他仔细回忆了方才风的来向,往那个方向爬去——这里高度很低,他甚至不能直起身行走,匍匐前进比弯着腰走路节省体力。
终于,他在地上摸到了一个凸起的石纽。
姚书会意识到,那可能是一个机关。
摁下它,无非有两种可能,要么开启出口,要么他就此葬身。
姚书会咽了咽口水,摁下按钮对他而言是一场豪赌,或尸骨无存、或打开通天大道。
他决定像在死牢里相信温止寒那般,再当一次赌徒;他相信自己的运气、相信否极泰来的说法。
石钮被摁下,“咯吱咯吱”石头互相摩擦的声音传来,姚书会面前的石门被一点点打开,柔和的烛光倾泻而下,为他镀上了一层晦暗不明的金光。
前方是望不到尽头的汉白玉台阶,但久违的光仿佛母亲温柔的手,给予他无穷的力量。他坚信,这里终有尽头,他会平安出去的。
姚书会踏上了台阶,此处墙壁上每隔一丈远就有一盏点亮的长明灯,两侧的长明灯交错设置,既节省了材料,又让人能看清脚下的每一步路。
只是枫亭毕竟亡国有些日子了,添油维护的人早已随着枫亭的覆灭放弃了这里。灯油大多已经见底,好些早已油尽灯枯,只剩一个被熏得漆黑的精致琉璃外壳。
姚书会觉得自己此刻仿佛化身枫亭的遗民,看着王朝衰败、更迭,却只能在现实的挟持下如飘蓬般转徙。
在时代的更迭与变迁中,每个人都是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一页薄薄的史书,是许多人的一生。
嬴雁风固然给了枫亭黎民更好的生活,但故国不在、风俗移易,他们是否偶尔也会有思念、感怀之情涌上心头?
思绪翻飞间,他终于走完了台阶,被眼前的景象所惊骇。
眼前的空间仿造了宫廷大殿的结构,称它为地宫应当是最恰如其分的。
地宫画有环绕四壁的精美壁画,人物栩栩如生,仿佛点睛能语;壁画上人物穿着的是丝绸,佩戴饰品也镶嵌了货真价实的珠宝;除此之外,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香气,姚书会就算鼻子上蒙着布也嗅出这是价值连城的燃料“帕托”。
整个地宫富丽堂皇的程度堪比藏娇的金屋,就算说这个地宫便是宝藏本身也不为过。
这已经足够令人啧啧称奇了,但让人毛骨悚然的是如此金碧辉煌的地方竟横七竖八地躺着十多具尸体。
那些尸体有新有旧,有的已经成了森森白骨,有的则仿佛刚死去几日,连表情都还如生前那般生动。这两类尸体在这些尸体中占的比例并不大,这里躺着的更多的是干尸。
这些尸体无一例外,身上都被同一种植物缠满了——那种植物有着黑色的、光秃秃的枝干,妖冶的红花以及错综复杂、大部分裸露在外的白色根茎。
黑白红三种颜色放在一起,给人以强烈的视觉冲击。
那些缠住白骨的树枝早已枯萎,姚书会伸手一碰,树枝不堪一击地断成了许多截,簌簌落在了地上。
而那些干尸上则开满了妖邪的花,它们以尸体为扎根之所,仿佛血肉便是它们的养分,一朵朵鲜妍明媚地傲立枝头,危险而美丽,看起来令人骨寒毛竖。
姚书会很快瞥开视线,他在尸堆中似乎看到了熟人。
他快步走向那袭眼熟的衣裳,蹲下身,将那人翻了过来,果然是何钟子。
姚书会明知不会有希望,但还是食指和中指并拢,探向何钟子的颈间。
何钟子的尸体还残存着些许温度,身上也没有树枝缠绕,应当刚咽气不久。
姚书会悲从心来,他高估自己的承受能力了。
早在出发前,他就预料到他可能面临着队伍的人越来越少、同伴甚至自己相继倒下,但真正面对时,他还是难过得不能自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