窥龙榻(110)
没想到楚一舟打破了寂静,他对快被悲伤吞没的何钟子说:“归云廷是为你挡下那支箭的。”
何钟子哪里肯信,他揪着楚一舟的衣领,目眦尽裂:“你胡说!”
楚一舟拍落何钟子的手:“我同你、同他皆无交情,胡说做什么?他会听声辩位,何至于躲不开那一箭?”
豆大的泪珠从何钟子的眼眶滚落,他撇过脸,轻声恳求道:“二位可否回避一二?”
姚书会点点头,同楚一舟走到离何钟子约莫十步远的地方。
姚书会看到何钟子将头埋在自己的双膝间,肩膀无声地耸动着。
他不忍再看,偏头问身侧的楚一舟:“楚兄不难过么?”
楚一舟摇摇头:“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作为医者早看淡了这些。”
两人就这么沉默了下来,楚一舟耷拉着眼皮对姚书会道:“我在此休息片刻,动身了喊醒我。”
不知坐了多久,何钟子终于走了过来,他眼睛还红得厉害,声音沙哑地道:“走罢。”
姚书会摆摆手,示意何钟子坐下:“先吃些干粮,推测一下往后会出现什么难关再走不迟。”
何钟子坐了下来。
姚书会问道:“带他走么?”
“他”自然指代的是归云廷的尸体。
何钟子摇摇头:“不了。将他带在身边难免会成为我们的累赘,况且天气虽冷,但尸首难免会腐败。待我们平安出了崇云顶,我再回来取。”
何钟子又道:“之后的困难不可预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了。倘若要预测,也得过了下一个难关才能摸索出些许规律。”
三人再次携手向前。
又行过半里地,三人听见整齐划一的“咚咚”声,一下又一下,仿佛不祥的预兆砸在在场每个人的心上。
“什么声音?”姚书会问。
声音越来越近,何钟子道:“有些像脚步声。在此等我,我去看看。”
姚书会道:“我同你去。”
何钟子道:“不必。我对这些熟悉些,你去了可能反而是累赘。”
何钟子离开两人后不久,整齐划一的脚步声突然不再靠近了。
而后便是打斗声,姚书会紧张地对楚一舟道:“我有些放心不下,去看看。”
楚一舟颔首,并没有搭话。
走近后,姚书会看到,有数十人,不,那已经不能被称之为人了,他们或穿着斗牛服、或是衣衫已经被腐蚀得有些褴褛、或是已经成了一副骨架……总而言之,那是一群腐烂程度各异的尸体。
他们正围着何钟子,姿态僵硬地进攻。
何钟子双手各执一把桃木剑,一剑捅穿一个,如同割麦子一般,被他捅到的“人”一下子倒了下去,再无声息。
不过一刻钟,那些“人”就被何钟子尽皆屠戮,迎来了人生的第二次死亡。
何钟子撕下一块衣衫上布料,将桃木剑擦拭干净并收好后走向了姚书会。
姚书会先是喜不自胜,而后有些迟疑地道:“这里我们是不是通过得太容易了些?”
何钟子伸手取走姚书会手上举着的火把,他的眉梢亦有喜色:“的确容易得不可思议。但斩草需除根,防止它们再‘活’过来,一把火烧了罢。”
那些尸体身上的布料被火一燎,一下子燃烧了起来,火炙烤着尸油,发出“哔哔啵啵”的声响,听起来仿佛尸体在发出另类的哀嚎。
姚书会无不叹息地感慨:“这些人也曾是你我的同僚。”
何钟子同样一叹,没有答话。
火还在燃烧着,烧焦味混合着尸体腐烂的恶臭熏得两人几欲作呕。
两人就这么沉默地看着尸体一点点被焚化,待烧至七八成时,何钟子道:“尸变的尸体畏火,它们掀不起什么风浪了。”
两人走到楚一舟处,这才发现楚一舟居然在睡觉。
姚书会被这一行为气笑了,正欲发作,却被何钟子摁下:“我们只剩三个人了,不应再起什么内讧。”
话音刚落,楚一舟就掀起醒着看起来也有几分困意的眼睛,他的语气还是那样古井无波:“我知这里若有危险,你们定会来救我,便浅睡了一觉。若我没有猜错,我们已有五六个时辰不曾合眼了,你们再不休息,便是铁打的也会累倒。”
姚书会从靴腋中掏出水漏——那是温止寒送给他的,一轮转是十二时辰,也就是一天。当沙漏漏尽,便是食时①初。
他看到沙漏已经漏了大半,看来楚一舟所言非虚,现在定是晚上了。
何钟子瞥了一眼还在燃烧的火堆,淡声道:“那我便等那火燃尽了再休息,我对这些旁门左道比你们熟悉,若出现什么意外也好应付。”
楚一舟点了头,他接着道:“待火燃尽,你和修百户都歇息,我守着。有不寻常的动静,我再叫醒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