窥龙榻(100)
姚镜珩找了间酒楼,包了间雅间,命狄青健在门外守候。
他道:“我也不拐弯抹角了,此事似乎子衿还有我大哥有牵扯?我想问修文调查的结果,我好从中斡旋一二。”
姚书会知道姚镜珩同温止寒已经达成了某些合作,于是便将事情一五一十告知了姚镜珩。
姚镜珩听罢,点点头:“如此说来,姚斯涵此次是想拔除我大哥一脉的人了。”
姚书会见姚镜珩的话似有未完之意,并不急着搭话,等着对方继续说下去。
“此事有陛下撑腰,想必姚斯涵会很顺利;故而他也不会就此停手,下一个要被废掉的,大概就是我了。”
“待朝堂成为他的一言堂,他登基之路将再无阻碍。”
姚书会神色一凛,姚镜珩对政治的嗅觉着实敏锐。他问:“臣需要做什么?”
姚镜珩答:“不必。你尽审问之责便好,其余什么事都不要做,陛下会有决断。剩下的交给我。”
姚书会答好。
姚镜珩举起酒杯:“多谢修校尉今日手下留情。”
姚书会明白,这是姚镜珩在向他说明此次邀请他来酒肆的原因。他亦举起酒杯:“些微小事,王不必挂怀。”
两人又聊了几句无关紧要的小事,便各自起身道了别。
第二天很快到来,姚书会早早地就去了东宫,他端着早膳亲自去接姚钦铎——宫人最会看脸色,他去做这些事可以让姚钦铎少受些冷眼。
他有些焦灼,从他自己的观察以及姚镜珩过往的描述中,他判断姚钦铎不是什么坏人,可出身皇室,平庸便是罪过。
姚钦铎看到姚书会亲自来接,讶然不已,他诚恳地道:“多谢修校尉,若钦能渡过此劫,定当回报。”
姚书会沉默许久,才憋出一句:“殿下是个好人,那些证据皆是臣搜出来的,殿下不必感谢臣。”
姚书会的言下之意是,是我害你如此,你不必感谢我。
不曾想,姚钦铎竟答:“证据能证明做过什么,但同样,证据也是可以被伪造的。关键的不是证据,是人心。人心是有偏向、能决断的。”
姚书会一时语塞,姚钦铎这句话显然是在怪姚百汌的意思,他不敢、不该、也不能接。
他最后只道:“殿下用早膳罢。臣在殿外候着,不会有人来打扰殿下。”
用过早膳后,一队人浩浩荡荡地前往偏殿——姚钦铎与子衿虽不是戴罪之身,身上没有任何镣铐,但按照规章,押送他们的人并不少。
一队人一路无话,气氛沉默得有些压抑。
到达偏殿后,姚书会搬了矮榻给姚钦铎和子衿,自己退到内室等候姚百汌。
大抵是姚百汌挂念着偏殿审人的事,今天的早朝很快就结束了,姚书会并没有等多久。
偏殿用以遮挡视线的屏风宫人早在昨天就已摆妥,姚百汌并没有走前门,而是通过后门进了内室,显然是铁了心不见姚钦铎。
令姚书会没想到的是,同姚百汌一起来的,还有看起来还很虚弱的姚斯涵。
姚斯涵被宫人搀扶着,走一步歇三步,一副随时要羽化西去的模样。
姚百汌朝姚书会点点头,示意他可以开始了。
姚书会走出屏风,命宫人呈上昨日在姚钦铎床下搜到的小人。
姚书会问:“此为在殿下床下搜到的小人,殿下有什么想说的么?”
姚钦铎撩起眼皮,答:“的确是我制做的,我无话可说。”
姚书会没想到姚钦铎会直接承认,原本想好的讯问词全被堵回肚子里,最后只能道:“殿下为何要谋害三殿下?”
姚钦铎的语气很冷静,冷静到所有人都以为他被囚禁了一个晚上,已经有些失常了。
他答:“我从未想过谋害皇弟。这个小人与巫蛊之术毫无关系,陛下若是不信,可广罗国中精通巫术之人,看这个小人是否施过什么术法。”
“朝中为官的巫多有自己支持的皇子,难免影响判断。”
姚书会从这句话中听出了些许离间的意思,他继续问道:“殿下既无谋害之意,为何要扎三殿下的小人?”
姚钦铎神色郁郁,垂着眸答:“皇弟从小众星捧月,而我就算付出皇弟百倍的努力也不会被看到。不会被陛下看到、不会被朝臣看到、不会被黎民看到,我的皇弟永远比我出色。二十年五年了,我从未收到父亲哪怕一句的夸奖。”
姚钦铎附身一拜,姚书会知道对方拜的不是他,急忙侧身闪开。
“此事与子衿没有任何关联,望父亲明察,还她清白。”
姚钦铎再拜:“小人是我做的,但生辰八字我从未贴过,望镇抚司明察。”
姚钦铎并没有被戴上镣铐,因而行动也很方便,他说完这些话将头上的冠摘了下来,如瀑长发倾泻而下,看起来颇有壮士断腕的决绝。